（八十二）寒冬末，迎春早

画屏则是一脸惊喜地望着他，高兴得忘了一切差点儿就扑上去抱住他，好像他从鬼门关回来似的，其实不过是一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寒。

“殿下，想吃什么？我去做。”画屏眼巴巴地问他。

朱佑杬倒是一醒来就很有食欲，一想到宫中的雪月桃花就忍不住浮想联翩，但眼下肯定是不能吃到，只好撇撇嘴说：“我想吃红娘自配。”

话音刚落一抬眼发现画屏的脸刷地变红了，纳闷刚才说了什么让她这般羞怯，猛地一拍脑袋说道：“我说的红娘自配是一道菜名。”

真是越解释越混乱，画屏羞红着脸扭身跑出去了。

朱佑杬自言自语道：“无心插柳柳成荫。”

而跑出去的画屏直奔厨房，精心地为朱佑杬准备晚饭，一边做饭竟然还一边哼唱起来。恐怕只有她自己看不到自己欣喜若狂的模样，也只有她自己看不到朱佑杬望着她时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眼神。

倚梦无奈地摇摇头隔着窗户看着画屏忙来忙去的身影，她没有理由去毁掉任何人心中的希望，也没有能力去挽救任何人的劫。

手碰到藏在腰间的玉佩，拿在手中反复地摩挲，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是不是也想起了她？

朱佑樘拿起的笔刚要落下忽然一阵心悸，痛苦地连笔的重量都没法承受，他将双手紧紧按在心口的位置，半天才有些好转。

当值太监将一封书信呈上，朱佑樘打开一看，娟秀的字体像极了她，但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她。

寥寥几行，却字字真意。他把信纸阖上，“传朕口谕允许兴王妃去探监。”

小太监领命告退，乾清宫此时快要陷入昏暗，朱佑樘叹了一口气，“真不愧是姐妹！”

倚潇接到皇上的口谕有一丝的失望，她为什么一定要去见景颢？其实在她心中真正的目的绝不是单单为了见景颢一面，她更想让朱佑樘知道她要去见一个男人，她想得到的结果是拒绝。面对这样爽快的应允，反而让她更加不快。

然而她说过要放弃，还要替倚梦记住朱佑樘说过的话，现在她又在做什么？使劲地摇摇头，手指插进手掌心，刺痛的感觉让她稍稍清醒。

刑部牢房外早有侍卫在候着，见到兴王府的马车立刻上前，倚潇由茗烟扶着下了马车。

站在母亲丧身的地方让她有种莫名的恐慌，似乎感觉好像她将要走进地狱，全身都冒着凉气。

景颢第一眼看到倚潇以为是长久在阴暗的光线中出现了幻觉，而倚潇开口说：“你还好吗？”他犹如梦中惊醒，确定眼前的人是真实的不是幻想。

“为什么要来看我？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还是来这里是看我们兄弟怎样落魄？”景颢仍然不知道珏轩忍受了巨大的痛苦，血肉模糊中含恨而去。

倚潇并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而她该知道什么，“珏轩哥，他，他…”她没办法在看着他如此悲凉的境地还说出令他绝望的话，然而眼泪却在打转，忽而滴答滴答地落到地上。

聪明如景颢又怎会看不出她看他眼神充满了怜悯和悲伤，而她未说完的半句话他在晶莹的泪滴中仿佛找到了答案。

心像是被千把刀不停地戳着，千疮百孔血液汩汩而出，淹没了他的理智与全部。

“我哥是不是已经成了朱佑樘的刀下魂？他确实够狠，像他父皇一样。看来哥没有把账本交给你姐姐是对的，怎么能让朱佑樘一个人活得快活？”景颢咬着牙齿，每个字仿佛都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倚潇听不懂他说的账本，却在他递过来的一页纸上看到了熟悉的字体，“红珊瑚一对，琉璃盏一对…”只有一页纸上面记载的全是珍贵的宝物。她拿着那片纸怀疑地看着景颢问道：“这是什么？为什么是姐姐的字？”

景颢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从眼角滑落，“把这个交给你姐姐，她自然会明白。看来朱佑樘还没舍得告诉她。”

他的眼中是狂妄的愤怒，已经接近疯了的地步。他笑最终他们两兄弟还是赢不过朱佑樘兄弟，他们得到了一切，天下和心爱的女人。而他们呢，只有等着砍头台冷漠的刽子手举起那把锋利无比的刀。

倚潇握住手中的纸，将一直佩戴的貔貅解了下来递给景颢，“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这个貔貅能给你平安。”

当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牢房时，景颢抱着头痛哭流涕，到最后他也得不到她的爱，她给他的只有同情。

当冷冷的北风吹在她脸上，摸着空空的脖子，她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把貔貅给了景颢。那是她和倚梦唯一相同的印记，除了它再也找不到能让朱佑樘一眼便认出的东西。

街上冷冷清清的，寒冬已经过去了大半，只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仿佛还很远。

与此同时云裳被太后赶出了皇宫，就像她进宫那天一样，竟然连个轿子都没有，直接把她和她的一切东西扔出宫外。

她摸摸脸颊，红疹连成片已经化脓，如今暴露在冷风中整个脸都觉得好像被人扒了一层皮，刺骨的疼痛。

她蜷缩在城墙的一隅，在风中瑟瑟发抖。好在她的贞洁还在，当时她并没有被朱佑樘宠幸，只是醒来时想让朱佑樘以为宠幸了她，现在看来她当时没有错。否则现在她可真是一点儿退路也没有了，兴王府也不可能再回去。

忽而一阵马声嘶鸣，一个年轻人赶着马车呼啸而过。却在驶出很远的距离又返回来。

赶车人正是陆青，他看到窝在墙角发抖的云裳起了恻隐之心，跳下马车慢慢走近，“姑娘，你家在哪儿？我可以送你一程。”

云裳此刻只盼着能有一个容身之所，荣华富贵的梦该醒了，她深知自己现在容貌丑陋，只好低着头说：“我没有家，公子若是不弃收留我，奴婢做牛做马也一定报答你。”

陆青听着她的话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到，既然他碰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好勉为其难让云裳坐上马车，载着她卷起一路风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