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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白衣新曲唱 作者: 萧亦 字数:3005 更新时间:2014-02-05 14:16:00

第一章:入骨相思君知否(一)

楚白衣二十岁那年,即是他说书的第一个年头,他说的是青岚朝末最后一位公主的故事,安岚公主青落暖。安岚公主,顾淑妃萧氏之女也。安岚,取自“安定青岚”之意,而这故事的真假,若是安岚公主尚在人世,恐只有她自己一人知道罢了。

安岚公主生下的那一日,是锦华五年十月初一。医女从顾淑妃寝宫中把初生安岚公主裹在襁褓中抱出来的时候,正是红日初升起,悠悠然洒下它的第一缕光芒。翊桦帝虽已有一女,却仍旧大喜,以为此是大吉之相——神眷青岚,赐以天女,以安定青岚,佑其永安,即赐号“安岚”。

萧氏撑着产后虚弱之体,强起身至案前推笔于宣纸上书一“暖”字,遣其近身婢女递与帝,盼为安岚之名,愿暖意长伴安岚。帝瞧罢颔首,执笔添以“落”字,落地生暖。青落暖自打落地起便是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好生供养,加之其天资聪颖,能言善道,颇受皇上太后宠爱,于宫内风头盛极。

锦华八年十二月,路嫔舒氏诞下一双儿女,却因严冬酷寒,二人体弱多病,不足月便双双染上风寒而去。帝悲切,虽妃嫔众多,奈他命中无子,唯辰贵妃楚氏,顾淑妃萧氏,各得一女。

时安岚年方十载,帝见其聪颖,便也为其聘请先生,令她识字念书,假充养子之意。

锦华九年,帝更年号为“安和”,是为安和元年。安和元年后,帝渐疏于朝政兵务,多流连于后宫。

至安和九年三月,安岚已遣换先生十余有位,所教时日少则数天,多则数月,皆因不合其脾性自请而去。三月廿五,又招一顾姓先生,替换先前所教之人。此人名唤恒安,洛阳人氏,年纪轻轻,不过十九。上京应考,因所作文章新奇,中第七名举人。帝甚喜其文章,恰逢先前所招之人请辞,故聘其教安岚读写。

顾恒安早闻安岚在外骄纵之名,心下忐忑。接圣旨入宫初见安岚,是在景仁宫琼玉苑。安岚着一袭浅粉半袖襦裙,不施粉黛,发绾流云,只一支赤金簪子斜插,寥作装饰,伏案午息。细碎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洒落进来,映着她略显娇稚的面庞。

琼玉苑是翊桦帝赐与安岚念书之所,顾恒安见状犹豫再三,终是不忍将她唤醒,垂手立在那儿瞧看安岚的睡颜——眉头微微蹙起,嘟着一张小嘴儿,似于那梦中有诸多不满。算来安岚芳龄不过十二,面上稚气犹存,却也可窥清丽之貌,假以时日,必为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许是感人在畔,安睡着的青落暖忽然低低呻吟了声儿,眸目半眯地伸了个懒腰,转而软软地倚在椅背上,左臂撑着,玉手托腮,斜目看着一侧立着的顾恒安。

他黛色装束,只一根同色宽涤束住长发,相貌平平却眉目温润。青落暖已瞧过他的文章,风格婉丽,情致含蕴,语言工炼,格调清俊,早在心内暗暗揣测是何等模样,此时见了真人愈看愈是欢喜。她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上跟前来道话,顾恒安则是恍若未见,抱拳略倾了倾身子:“在下洛阳顾氏恒安,奉旨前来教公主殿下读写,见过安岚公主,公主万福。”

青落暖挥手只道是“免了”,见他之状,不恼反喜,笑道:“父皇既聘你前来教本宫读写,自为本宫之师,此礼何须?若传出去,岂不是教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儿多出好些话来?倒是本宫要称一句‘顾先生’,礼节诸多甚是恼人,不如一概免了罢?”

“一切依着公主喜好便是。”顾恒安颔首应下,略住一住,转而问是:“先前君上所聘先生必有所教,只不知公主念了何书?”

“他们见我一女儿家,本应读《女训》《列女传》,本应一心习女红持家,也不曾用心教些什么的。如今《四书》《五经》尚未念完,但劳顾先生用心了。”她睡眼朦胧,倒显可爱,稍顿上一顿,与他戏言:“原先那些人儿皆不曾长久呆着,不知先生要逗留在此多久?”

顾恒安瞧看她可爱之状,一时间竟痴了,心下叹的是:难怪皇上太后对她疼爱有加,而今相见,其伶俐胜过传言,绝非常人可媲比。转闻得“女儿家”,想是:如此男儿事,却加女儿身。顿生了怜惜之意,想她虽贵为一国公主,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却要被当作男儿养大。益处虽有,却不能享闺阁之趣,要执笔弄墨,念书识字,倒不若那大户人家的女儿轻松自在。待他回过神来,忙回话道:“顾恒安定倾才所教。”字字铿锵如许诺言。

天在喋喋不休的蝉鸣声中渐渐转热了,伴着季节变迁,不时可见那琼玉苑庭中的花儿像一只只折了翼的蝴蝶,从枝桠上翩翩坠落,满地落红,触目惊心:季节之变非人能改,春日的花儿终是夏日不能留住的。

时日一长,景仁宫里的宫人已经认得顾恒安了,若在宫道上相逢,必要止了步子,行礼唤上声儿“顾公子”才往前去。顾淑妃是常来瞧看的,若得了空子便要来坐上些时候,听安岚念几句书,看安岚温一温当日所教功课。皇上亦常召青落暖往承乾宫去,考她所习知识,再对上些对子。若觉有所进长,对顾恒安的赏赐是少不了的,他却不似旁人拣那些金银珠宝,名贵器物,只挑了推脱不下的名家字画,空闲时候与青落暖一同描摹。他果然如他所说,将自身所知,尽数教授,而她虽喜顽乐,却也有所触动,认真去学,长进许多。

那日凉风四起,天气一改往日的干热躁动,吹的落红缤纷满石径。顾恒安携了安岚闲步苑间,与她对花赋诗。“风起衣抉动”,他觑着景色道了一句五言。她颔首思想许久浅浅笑是:“香盈罗袖满。”诗且对过,顾恒安命她将近日所学文章吟诵来,她摆首只道是“不能”,笑嘻嘻地道:“择他日罢,本宫甚乏,今日且歇了。”

顾恒安负手不做背身去,她忽然起了小性子,“哼”一声也恼了——大抵是所教知识愈发生涩难懂,她数日不能吟诵,且一直是被放在掌心里宠着,从未有人这般忤逆她罢:“你还说什么尽力所教?数日仍是不能吟诵出,若父皇知了必责怪,母妃若是晓得,定亦是不喜的,我如何是好?倒不若令父皇遣去令请一位先生干净?”

顾恒安却不温不恼,回身来低眸好声道:“公主身子要紧,莫气着。若是一时间对不出,花下歇息一二亦是好的。指不定吹过凉风,心内平静,便可背诵了。”

她冷冷笑起来:“本宫若是道‘不’呢?”

青落暖素日亦是温和的,只是那倔劲儿一上来,便九匹马拉不回来,不近人情了。她快步入屋去,衣袖重重一挥以示心中不满,却拂落了架子上的青瓷瓶儿,靛青的花鸟图案碎成一地残片。

顾恒安紧随着进屋来,见如此场景缓摆了摆首,一面让人理去碎片,一面对她温声道:“仔细着莫要割着踩着,此已是冲动所为,伤着自己就不好了。”青落暖看他一眼并不理睬,只是厉声喝止了那一旁欲上前的青衣婢女,快步迈至桌案前拿起那银制的小剪子,照着墙上名贵的字画就绞。他眉头微微蹙起,两三步上前来,去夺她手中剪子,她却不肯交出,与他拉扯在一块,拉扯抢夺间,猩红染上剪子尖儿,她失声惊叫起来,剪子跌落在地,朱红血色在湖蓝底儿祥云纹的软毯上晕染开来。

“怎么这样不小心!”顾恒安终是面存了愠色,夺过她遮遮掩掩的柔荑,仔细查看。

“伤在哪一处儿了?!”见青落暖不应声儿,他眉间又添了几分怒意,“说呀!”青落暖捂着唇,怔怔看着他的手:“顾先生......你......”

顾恒安细看一番却并无什么伤痕,他没来由地安下心来,方觉疼痛,原是伤在自己手背上,划开长长一道口子。不由“嘶——”地一声,倒吸了口凉气,暗骂自己如何至于如此失态,乱了分寸主次,不顾所伤之处,先施礼而道:“恒安逾越了。”正道着手忽然被拉去,手背微凉。看去竟是青落暖拉过他的手,用自己云锦绣花的帕子为他擦拭血迹。

且说青落暖见顾恒安一番举止,心上暖意融融,也不知为了什么,竟是头脑一热,做出如此举动,半晌不见顾恒安言语,方发觉这般于情于理皆是不合,忙丢了他的手,背身去,面上飞红。许是力道不曾控制,丢的急了,他虽极力克制,仍是倒吸了口凉气,她不得不回身来道:“一会儿且让太医来瞧瞧看。”说罢提裙逃也似的快步离了。

作者的话
萧亦

已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