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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斗 作者: 敦煌&黃河 字数:3576 更新时间:2013-03-16 19:15:00

第三章

几缕阳光透过窗棂散射在屋内的角落里和一旁的书架上。暖洋洋的午后,让人感觉到昏昏欲睡。

案台前,大小不一的上好狼毫一一悬挂于榆木架上,笔身皆刻有金底龙纹。一旁的砚台里,浓黑的墨像一面泼了墨的铜镜倒映出皇帝略带倦容的脸庞。鼻骨修直,下巴略微前倾,入鬓的剑眉微微蹙起,光洁的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

我忙拿了丝绢上前擦拭,不料皇帝反手一掌将我打向了一边。背脊撞在柱上隐隐生疼。

这已不是第一次。

有时候我觉得,皇上对人的防备过深,但身为帝王这一点又是及其需要的。我深知他从不轻易付出真心,但真正的原因为何我并不知晓。

皇帝原本平静的眸光起了涟漪,他放下手中的奏折正欲起身,旋即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只微微叹了口气侧过脸来对我道:“高公公,没事吧?”

见此,我连忙跪在地上,只是看着木质地板上蜿蜒的纹路,好似纠缠了千载余年。

“多谢皇上厚爱,奴才无事。”

“无事便好,起来吧。”

“谢皇上。”

我站起身,回到原本的位置,背脊开始火辣辣的疼,想必皇上方才用了不少力,倘若再加几分,只怕现在我已尸横御书房。不过,能死在皇上面前也算是此生无憾了。此等殊荣,他人还指不定能享受到呢。

收回飘忽的思绪,我抬头望向檀木桌。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檀木香和龙延香的味道,手掌天下的九五至尊一袭紫衣,浓黑的发只用一根暗金绸带系着。此刻,他并没有批阅奏章,只是望着窗子的方向微微出神。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窗外的木槿生出许多花苞,一朵正欲凋零,一朵正欲盛开。此时正值木槿开花时节,已盛开的花苞填满了枝桠,开得春意盎然,春光灿烂。

我知道,他定是在想那个人。

不一会儿,他收回视线,合上方才放在檀木桌上的奏折,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摆。我忙上前抚平他身后的褶皱。

“高公公,备些好酒和糕点来。”

“是。”

他似是想了想,才开口道:“酒就用邻国赠的那壶罢,还有,多备些桂花糕。”

我想,皇上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皇上,那壶酒您已转赠于南阳王。”

他微微顿了顿,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那就用前些日子丞相送给朕的那坛。”

“是,奴才这就去备。”

我正欲告退,又听他开口道:“朕再看会奏折,你快些回来。”

我道了声“是”,作了一揖,便退出了御书房。

合上门,我径直走向藏酒的酒窖,有花瓣自廊外飘来落在肩头上,我伸手轻轻拂去,寸步不停。

有几名宫女迎面走来,向我问好,我微微点头正欲离开,忽又转过身子叫住了她们。

“公公有何吩咐?”

“你们尽快备些糕点送到御书房去,多备些桂花糕,记住,要快!”

“是,公公,奴婢告退!”

听着她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我转身离开,想到皇帝方才不经意间显露出的焦急,不免加快了步伐。

来到酒窖入口,一股地下特有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我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抚了抚手臂才迈步进入。

酒窖里的藏酒自是很多,好酒更是不计其数。各色酒坛排列整齐,皆有条文标注。皇帝素爱饮酒,这可是朝廷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所以这原本宽阔的走道现如今只容一人尚可通过。

我四处看了看,努力回想那坛酒的位置。酒是我放的没错,可这里相似的酒坛不计其数,玲琅满目。

不经意的一瞥,我看到了那坛正在寻找的酒,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上前,将酒坛小心取下,黝黑的坛壁上有朵朵白梅盛开,疏枝横玉瘦。条文上题三字——秦淮春,笔锋苍劲有力,笔走龙蛇。

拿了酒坛原路返回,推开御书房的门,只见皇帝正拿了笔在奏折上批注,点点朱砂掩住了纸的苍白。

“皇上,这酒奴才拿来了。”

他放下笔,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那便走吧。”

他起身绕到檀木桌前转动砚台,屋内角落的书架顿时向两边退开,发出轻微的隆隆声。我拿过一旁的糕点跟在他身后进了密道,在人通过后书架便自动合上。

这个密道我不是第一次来,所以对密道里的奇异景致并不感到稀奇。甬道两旁有许多花,都是没见过的品种,散发出淡蓝的光芒,蓝莹莹的一片,煞是好看。

两旁的墙壁上还有些许壁画,皆由奇工巧匠雕琢而成,全是不易看懂的东西。

走至尽头再无道路,皇帝将手按在一旁壁画的某一处,不一会儿,眼前原本密闭的石墙缓缓开启,幽然琴音顿入耳畔。

纵然我是个不懂琴的人,此刻也为这琴音所倾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宛如天籁,真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我自知这琴音出自何人之手。那人,便是江南一带的传奇,姓冉,名絮,字碧颜,人称“碧颜公子”。不仅抚得一手好琴,更有一身绝世武功,且人如其名,有一张如玉的容颜。

只消片刻,石壁便已大开,入目皆是秀雅别致的南方建筑,白墙黑瓦,宛若一幅典雅的水墨画。

寻着琴音望去,一男子正于湖边席地而坐,一袭白衣,玄纹云袖,衣摆有些许浸入水中,修长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琴弦,人随音动,恍若水墨画中的谪仙一般。此情此景,更是如画中仙境,让人误以为闯入了世外桃源之地。

琴音忽的一转,愈渐低沉,怕是已近尾声。修长的手指忽然停住,琴弦剧颤,独留余音绕梁。

“啪啪啪”,一阵突兀的掌声自耳畔传来,皇帝的脸上已无倦容,声线愈发爽朗,“絮儿,此天籁,只一人独奏。”

碧颜公子侧脸而望,嘴角带笑,温润如玉。除去他,此等温婉之人我从未见过。

皇帝上前拥住他,贴着他的颈项,面容沉静而安详,已无方才在御书房时的疲倦焦躁。

皇帝一袭紫衣,华贵万分,搂着身着玄纹白衣的碧颜公子,深浅相交,刚柔相汇。

碧颜公子将琴放于一旁,转身对上皇帝的眼眸,修长手指轻抚他的脸颊,口中呢喃,“临……”

皇帝微微一笑,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石壁已然闭合,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好似我们本就该在这。

我走向不远处的亭子,依旧是秀雅的模样。将酒坛、酒器与糕点放于石桌上,再将酒坛里的酒倒入壶中,最后将糕点一一摆好。等做完这些再抬头看,皇上和碧颜公子正向亭中走来。

两人并肩行走。皇帝单手搂着碧颜公子的肩,微微低头看着他,道:“絮儿,可有想我?”

碧颜公子抱着琴,只微微笑了笑,看了看皇帝,什么也没说。

皇帝突然停下,拉长了脸看他,话语中尽是不满,道:“絮儿你都不想我,亏我时时刻刻想着你,还为你洁身自好,最近都没翻过妃子们的牌。”

碧颜公子侧过身看他,似是微微叹了口气,在皇帝脸上快速啄了一下便向亭中走来。皇帝在原地怔了怔,脸上露出小孩儿得到糖果般的欣喜,追着碧颜公子向亭中走来。

我强忍着才没在脸上显出笑意,真是快憋笑到内伤。

这个皇帝,平素都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威严,好似开不得半点玩笑——不过,在皇上面前估计也没人敢开玩笑,一到了碧颜公子跟前,就像个小孩儿一样。碧颜公子抱抱他,再亲亲他,他就乐得什么都忘了。

也是,天子也是人。龙椅上的寂寞又有几人能懂?能有一个人能死心塌地爱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我深知碧颜公子不在时,皇上是何等寂寞。他虽贵为天子,却也是众矢之的。

能看到皇上高兴,自己的心情也会很好。

碧颜公子迈入亭中,我向他作了一揖,问了声好,他对我微笑,点了点头。

皇帝随后进入亭中,坐于石凳上,提起酒壶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碧颜公子,一杯自己拿着。

他看了看碧颜公子,眯眼一笑,道:“絮儿若不想我还能想谁呢?”虽是疑问的句子,语气却万分肯定。

碧颜公子浅酌一口杯中的酒,对他道:“丰河的泛滥现在如何?”

皇帝闻言,敛了小孩儿般的脾性,正色道:“丰河非常难治理,害死了不少百姓,本以为前几年的措施能缓上至少五、六年,谁曾想,这么快又泛滥了。”

说到这,皇帝微微蹙眉,碧颜公子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开口道:“那若是在丰河破岩层,通河床,或许能缓上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

皇帝看着他,微微挑眉:“此法只是缓兵之计,可有他法?”

碧颜公子复又沉吟,既而微微一笑,道:“倘若开渠修道,许能得治。”

“哦?说来听听。”

碧颜公子端起酒杯小酌一口,道:“先在丰河中用石堤筑成分水铧嘴和大小天坪,将丰河隔断。在铧嘴前,开南北两条水渠,北渠仍通丰河,南渠与洛江相通。丰河上游来的水被铧嘴一分为二,分别流入南渠和北渠,这样就连接了丰河和洛江。若水大时,丰河可以通过大小天坪等溢洪通,将洪水排泄到洛江故道去,这样一来,也保证了运河的安全。”【1】

皇帝眼中满是欣赏,赞许的点了点头,宠溺一笑,道:“碧颜公子果真是博学多识,在下佩服!”

碧颜公子只是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皇帝突然凑近他,吻了吻他的唇,低声道:“絮儿,此酒可好?”

“甚好。”

皇帝满意的笑了笑,拥住他又吻了吻,“我的絮儿真是愈发生俏,比姑娘还漂亮。”

碧颜公子看了看酒杯,若有所思,道:“秦淮春?”

“正是。”皇帝将他拦腰抱起,步入与亭相连的廊道,走向廊道尽头的宫殿。

我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禁希望此刻能成永恒,他们真能不离不弃,相伴终老。

看了看桌上的糕点,想必他们是不会再来吃了。摇了摇头想上前收拾,脚尖却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那坛酒。不禁回想,方才自己确是将酒放于桌上不曾拿下,现如今却为何会在地上。

看着酒坛上的条文,顿时恍然大悟,秦淮春的原料中是有一味催情的草药。

复又望了望廊道,宫殿门已紧闭,不禁哑然。

—前传完—

注释:【1】改编自秦朝灵渠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