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叫畜生
我尽力地朝城南奔去,最后因为实在按捺不住底子里的那股急性子还用上了内功,然后……然后……我顺理成章地迷路了。
我颇为无奈地立在路边,东张张西望望,准备逮个路人问问。
“救我!求你救救我!”衣角被人狠狠拽下,我有些错愕地低头。
眼前的少年发丝凌乱,一脸血污,显得极为狼狈,他的衣服因为无数的鞭打已经变得破漏不堪,而很容易的便可以看到他身上有数不清的深浅交错的伤痕!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皮肉翻卷,整个人像是被血染得通红!
我惊呆了,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我,我看见他的双眼时,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孩子,这孩子竟然无瞳!这是怎样一双眼睛?虽是无神,但仔细看便能看出那里透出丝丝绝望,像是一只拼命反抗的小兽,却对现实痛苦!愤恨!不甘!我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撞击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孩子……多像当年……从乱葬岗一步步活下来的我自己。
他明明已经摇摇欲坠,那么多的伤岂是一个孩子坚持得住的,唯一还能支撑着他的,是顽强到几近可怕的求生意志,顽强到几乎让人心疼。
当年苏言看见我,是不是……也这么想的呢……
我便立即在那一刻做出一个决定,不管这个孩子是谁,我都要救下他!
“在那里!那个怪物在那里!”远处跑过来一队人马,直冲着那少年来。
少年用力拽着我的衣角,我拍拍他的头,柔声道:“别怕,姐姐在,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我冷冷望着到了眼前的这队人马,好感已经降到最低值,不管如何,这个孩子就算犯了多大的错,也不该受到这般非人的对待!
我在,就绝对不允许!
“麻烦让让,这是安府的内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为首的那人骑于马上,似乎极其纡尊降贵地抛下一句话。
“哼,”我冷笑一声:“内事?什么内事?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这安府未免也太过有种了一些吧!”
“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口出狂言?!”马上那人脸色一青:“更何况!你身后那可是无瞳之子!是个怪物!”
“对!是个怪物!”其他尾随的人纷纷响应。
“笑话!无瞳?无瞳便是怪物?孩子本是无辜,生个什么样又不是他能抉择,要怪就怪他老子是个怪物才对。”
“混蛋!居然敢骂我父亲!”马上那名男子怒起。
“哦?居然还是亲兄弟?这行为……可真是让人觉得太过下贱了。”我内心越发有股火横生,看来今天这场好戏是不演不行了!
“只会讲讲的小子,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逞口舌之快!”那男子翻身下马,从侍卫那拿过佩剑,极为挑衅地注视着我。
我见此笑意更浓,将腰间的软剑抽出,这是骆翊尘为我准备的,他说此剑刚中带柔,适合女子,是由什么什么铸成的,具体什么我不记得了,但应该是很厉害的,今日我便刚好试试它的威力。
提起剑,由心底释放出的煞气让我仿佛回到了那个整日厮杀的日子,冰冷的剑柄微微传递着一丝杀意,有些微微红了眼。
杀吧,杀吧。
只会讲讲的小子么?抱歉。我是无影门三大势力之一的月玑阁副阁主。
那男子提剑已经冲杀过来,我凝神注视刺过来的剑,稍一侧身,便轻松躲过了他全力的一击。
“该我了。”我微微眯起眼,飞身上前,剑气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男子还未回神,眨眼便充斥在浓重的血腥气中,他忍痛挥剑,没料慌啷一声,剑被击落。
武器被击落是对一个习武之人最大的侮辱。
“怪物!你也是怪物!”
那男子惊恐地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大叫一声,竟然连滚带爬地窜走了。
“哼,这才叫趁口舌之快,”我用手巾抹干净软剑上的血迹,然后回过头问还呆立在原地的剩余人群:“你们还在这里干什么?想比试比试?”
刷的一下,人群消散之快令人乍舌。
“你也是怪物么?”
身后响起轻轻的一声,我不由有些诧异地回身,笑笑,摸了摸他的头:“不是怪物,我们谁都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少年喃喃地吐出一句,眼中似乎有点小小的光华。
看见如此,我心头一暖,蹲下身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年仔细地想了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叫畜生。”
我叫畜生。
一个懵懂还不知道“畜生”是什么意思的孩子,在大人天天地惊恐责骂声中,明白了他们口中所讲的畜生就是自己,所以……自己叫畜生吗……
我忍不住湿了眼眶:“呸呸呸,你不叫畜生,以后跟着姐姐好不好?以后……你就叫无忧,顾无忧,好不好?”
少年抬起头,无瞳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姐姐,你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
我一愣,低头一看才想起自己依旧是男子装束,还一直自称姐姐姐姐的,难怪人家会有些奇怪了,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猜啊。”
然后……我胸口一凉,少年一把扯下我的外袍,伸手直接触向那抹隆起,然后淡淡地回答:“是个女的。”
……
“无忧,这里就是明月醉了吧?”我笑眯眯地望着比我小一个个头的顾无忧,他揉着一只青掉的眼睛点头:“是的。”
“那我们进去……”
“顾。若。烟。”
话还没讲完,就被一道声音冷冷地打断,我也因为这声音顿时僵化,调整好一个自认为还比较自然的笑容机械般地转过头去:“夙沐,好久不见啊。”
夙沐看着我,眼中压抑着暴怒:“是好久不见了,在安华城混得挺好的啊,大名鼎鼎的,一笑倾城顾若烟啊。”
完蛋了……居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怎么没有换个名字呢……
“说不定……说不定是重名……”死绝了死绝了要是承认我就死绝了,打死也不能承认绝对绝对不承认!
“呵呵,青楼花魁顾若烟失踪几日,你这个顾若烟就出现了,实在是令人诧异啊。”夙沐低低笑着,周遭气氛下降到冰点。
神啊……快来救救我……
“好了好了,别难为小若烟了,”夙白笑嘻嘻地凑了进来,转头看向我,道:“不过小若烟,你也真是的,居然跑去青楼,老大当时就暴怒地要前往安华城,多亏我拼命阻拦……”
“闭嘴。”夙沐皱眉。
我愣愣,随即转向四周,问:“夙心,夙琴他们两个呢……”
“唉,别提了,”夙白颇为不满地说道:“夙琴半路查出有身孕了,夙心就立刻丢下血色任务牌不管自己和夙琴逍遥快活生孩子去了。”
生孩子去么?真是……太羡慕他们两个了。
我有些出神地想着,夙沐低头看见我边上的顾无忧问:“这个是谁?”
然后我下意识地答:“我的孩子。”
……
我有些窘迫地看着夙沐百年冰脸上破出的震惊加抽搐,挥手尴尬地笑道:“不是不是,刚刚想夙琴的事居然就直接这样讲了……这孩子是我在街上救下的,现在是我的弟弟顾无忧。”
“大街上救下的?若烟,你确定他不是有阴谋的?他的底细你查清楚了没有?”夙沐还是那种谨慎到有点神经兮兮的性格。
“我才没有。”顾无忧终于听不下去了,自傲的性格使他冷冷抬头,像只小狼。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不,准确的说,是顾无忧一个人在那里剑拔弩张。
夙沐淡淡地看了一眼顾无忧那颇为显著的无瞳眼睛若有所思,夙白则是极为夸张地跳了起来:“哇!无瞳的!小若烟你怎么找了个这样的不祥之物带在身边……”
“我不是不祥之物,我不是怪物,我叫顾无忧。”顾无忧有些生硬地回答,又一次用力抓住我的衣袖,仿佛有点害怕我会把他扔掉似的。
“不准这样说无忧。他只是双眼奇特了些,没什么凶吉之物之分,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他,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我有些疼爱地看了看这个和我自己极像的弟弟。
“知道了知道了,小若烟不要这么凶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夙白极为欠扁地笑道。
“你要去哪里?”顾无忧听出了话中的不对劲,表面装作不以为意但夹着一丝紧张地问道。
“去宫里办件事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所以不能继续带着你了,让大哥哥们保护你,好不好?”我有些无奈,毕竟这孩子刚刚虎口脱险,对谁警惕性都比较高。
“我要一起去。”
“皇宫不是那么好进的……”
“你去,我就去。”
“可是……”
“顾无忧,”夙沐看着他,在他耳边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他便愣了愣,说:“我不去了。”
……搞什么乌龙,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事情发展挺不错的。
“嗯,我走了,在宫中我的身份是一个叫苏浅儿的女子,有什么紧急事情记得通知我。”我看了他们一眼,便转身离开,这时间耽搁得有些多了,这任务得快点完成才是。
在我离开后,夙白凑近夙沐问道:“刚刚你和那小毛孩说了什么啊?”
夙沐的万年冰山脸难得浮出一丝笑容:
“我说,要想保护她,你就要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