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走进教室，惯例向任梦的座位张望，正好与任梦的目光对视。她立刻装作不经意地低头看书。丁零很享受这个“胆小鬼”的“惊鸿一瞥”，每每看到她故作镇静的样子，嘴角都会浮起微笑。

班主任李老师拿着一叠试卷走上讲台说：“同学们，这次月考有得满分的同学，也有少数不及格的同学，同一个老师教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大家自己去想啊……发卷子……许佳，150分！”

许佳领完试卷，偷偷瞟了刘姝一眼。

刘姝正侧头跟陈晨耳语：“过分，这家伙又考满分，下课让他请咱们吃冰激淋！”

陈晨说：“必须请啊！”

刘姝又给后座的任梦传张纸条说了这事儿，任梦冲她笑着点头。

课后，许佳拿着四盒冰激淋到教室，分给三个女孩。

刘姝边吃边说：“以后就这规矩了，只要你超过120分，你就得请我们仨吃冰激淋！”

许佳笑着叫：“哈哈，还有没有天理了！”

陈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没天理的事儿到你这儿总能高兴成这样！奇葩啊！”

任梦说：“认贼做友，后悔了吧？”

许佳笑着点头：“哈哈，你们哪儿是贼啊，你们是女强盗啊！”

陈晨笑：“强盗也行，给买冰激淋就行……”

刘姝和任梦也跟着笑。

……

晚自习时，教室被布置成一个party现场。课桌椅都靠在教室两侧，留出中间的空地。

李老师手握水杯站在讲台说：“同学们，咱们学就认认真真学，玩儿的时候就踏踏实实玩，今天晚自习，咱们还是照例把宝贵的时间留出来为四月生日的同学们举办生日会。除了事先排练好的节目，大家也可以即兴发挥，有什么节目尽管上。”

灯灭了，大家拍手轻唱生日快乐，任梦在摇曳的烛光里看了一眼戴着生日帽的丁零，发现他也在那一簇温暖的光亮中笑着回望她。

自幼儿园起，陈晨便稳坐文艺议员的宝座，每次生日会，她的歌舞表演不是开场便是压轴。这一晚，当她从雷鸣般的掌声中走下“舞台”，丁零抱着吉他与她擦肩，款步走到场地中央。

李老师带头鼓掌，说：“丁零从理科班转到咱们班，一直很积极啊！大家给点掌声鼓励下！”

“谢谢李老师，我给大家即兴弹……弹唱一首《有一点动心》！”

李老师看出他有点紧张，开玩笑说：“行啊，现在唱唱是允许的，可不能真动心啊，高考结束后就随便你，想对谁动心就对谁动心！”

大家哄堂大笑，任梦红了脸，她知道自己是笑得最不自然的一个。

李老师的玩笑很凑效，丁零的音色清亮纯净，弹唱专注流畅，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陈晨情不自禁地说：“不错哦，有才啊！”

刘姝坏笑：“得到校文艺骨干的夸奖不容易啊！某人该不会动心了吧？”

陈晨笑道：“见笑了见笑了，本小姐的确比较容易对有才情的人动心！”

听到两人的调侃，任梦心潮澎湃，但竭力装作于己无关，她做到了。

……

高二暑假前一天，刘姝一边收拾书桌一边提议：“放假咱们去学游泳吧，万一大学游泳是必修课，到时候穿着泳衣傻站着不敢下水就糗大了，任梦那样身材玲珑浮凸的不怕人看，我和陈晨这样没料的可怎么办？”

任梦拿出一个信封在刘姝眼前晃了下，说：“刘！姝！再敢取笑我，我就当众念了！”

陈晨拿过信看了看，说：“怎么要放假了还有来碰运气的？‘刘姝亲启’，字倒是不错，快看看文笔怎么样……”

刘姝接过来，看也不看，边撕边说：“以后我一封都不会看了，无聊透顶！我表姐跟我说过：嵩城太小，选择太少，前面可遍地都是好男人！这是一个过来人的切身体会，你们都得记住了。”

陈晨笑着说：“‘前面’遍地都是好男人？你‘前面’可是许佳哦？”

坐在前排的许佳一字一句听得真真切切，他佯装不知地转头说：“又说我什么坏话呢？”却不知道自己红了脸。

陈晨说：“你看看，害羞了！”

刘姝给了她一记粉拳：“许佳可是咱们的蓝颜知己！你再欺负人家我都不乐意了！”

许佳心情复杂的说：“哈哈，随便欺负，不收费。”

……

市体育馆的游泳池内，刘姝和陈晨各自拿着游泳圈在浅水区玩水。

许佳独自在深水区慢游。

任梦回味着早晨跟丁零在一起时的甜蜜点滴，嘴角不自觉挂上浅笑。暑假期间她和丁零“幽会”的频率已经从放假前的每周末升级到每日一次了。

刘姝撩起一捧水，浇到任梦身上，说：“嘿，又走神了啊！陈晨你发现没有，任梦最近可奇怪了！”

陈晨说：“放假前我就发现她老去操场边的桃树下坐着看书或发呆？是有桃花运了吧？”

任梦说：“什么桃花运啊？桃花早谢了好不好？那儿凉快嘛，你们不也去吗？”

刘姝说：“我们是陪你才去呢……快说这会儿又想什么美事儿呢，都快笑出声来了？要请客啊！”

任梦说：“哪儿来那么多美事儿啊，不过没事儿也可以请你们吃炒冰！”

许佳冲过来说：“我也要吃啊！”

陈晨拿泳圈砸他：“你不是号称要教我们游泳吗？”

刘姝说：“你还没看出来啊，他就会狗刨，他敢教我还不敢学呢。”

许佳尴尬转移话题说：“哈哈！哎，任梦，冰沙我要红豆的啊！”

……

窗外蝉声激越，声嘶力竭，教室里吊扇慢慢悠悠，不疾不徐。高三开学头一天，同学们安静地坐听李老师训话。

“高三是每个人生命中最最关键的一年，是书写你们人生转折点的时候……大家要心无旁骛地好好把握这一年，再苦再难就是两百来天！啊……许佳，你作为学习议员，要负责每天更新教室后面的高考倒计时牌。”

任梦心里有些不安，偷偷侧目看了一眼左后位的丁零，发现丁零也似乎正在看她，他好像没有不安，只有微笑，任梦觉得自己早已对这个笑容失去了抵抗力。

一天晚自习后，陈晨满面春风地跟刘姝和任梦说：“反正咱们不同路，你们先走，我等丁零一起回家。”

任梦的心忽地颤栗了一下，努力保持着镇定。

刘姝也诧异地问：“等丁零？你什么情况？”

陈晨说：“没什么啦，早晨在路上遇到他，他说高三搬到爷爷家住一年，离学校比较近。正好跟我同路，我就跟他约了一起走罗，放心，我又没想恋爱，就是一起走而已。”

“这就要高考了，你可别分心啊！别忘了，好男人前面多的是啊！”刘姝认真地告诫道。

“这个可以先当备胎嘛，万一以后发现嵩城市外面的男人没比他好的怎么办？哈哈！”陈晨笑。

大家却在陈晨的玩笑里听出了认真。

任梦已装不出淡定，抬手揉揉太阳穴说：“我有点头疼，先走了！”

刘姝丝毫不知内情，说：“我跟你一起先走，头疼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说你脸色这么难看呢！”

陈晨伸手帮任梦揉揉，说：“拜拜，赶紧回家休息吧，晚上别看书了。”

这一晚，任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半夜里迷迷糊糊间觉得好热，想到第二天还要上课，她强迫自己背历史事件表来催眠，却根本无济于事。

睁眼辗转到天亮，她挣扎着起床吃早餐。妈妈见她脸颊通红，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吃了一惊，问道：“怎么这么烫？发烧怎么不跟妈妈说一声？”

……

丁零不住地向教室门口张望，直到上课铃响，任梦都还没出现。上午第一节课他几乎没有听到老师讲了些什么。

课间，他跟在陈晨和刘姝身后，假装不经意地问：“陈晨，你们的三人组合怎么今天只有两人了？”

陈晨回头说：“昨天放学时任梦说头疼，可能还没好。”

丁零说了句“这样啊！”便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等丁零离开，刘姝问陈晨：“昨天一起回家感觉如何？”

陈晨说：“嗯，他骑车飞快，也说不上几句话……不过这就够了。”

刘姝笑：“你可真花痴啊……他今天怎么关心起任梦了，算不算爱屋及乌啊？”

陈晨悻悻地说：“路漫漫其修远啊，人家好像对我没那意思。”

刘姝说：“不听劝，自求多福吧你……今天放学咱们一起去看看任梦吧。”

……

从医院回来，任梦躺在床上想着4月里桃花盛开的那个周末，她到操场边的桃树下看书，侧头时不经意看到树干上有一排字：RMDL FOREVER，她几乎不假思索地意识到前面四个字母正是自己和丁零的名字首字母，应该是丁零刻写的，微风吹来，花瓣雨簌簌飘落，当时她觉得这一刻就是”FOREVER“，而没想到这么快就可能已经走到了“永远”的尽头……

两朵灵魂在心里激烈争斗了一晚都没有分出胜负，她想，就让丁零去做决定吧，如果他能处理好与陈晨的关系，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他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豫或者暧昧，她都会决定成全好友。

……

第二天，丁零早早来到学校，守望着任梦的座位。看到任梦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传了一张纸条放在她桌上。

任梦坐定后打开来看，上写着：“好点了吗？”

任梦没有理会。

丁零再传。

任梦打开，这次只有一个单词：“why？”

她想不到要怎样回复。所以也没回。

放学后，陈晨照旧等丁零一起走。

丁零让她等一会，拿着英语课本到任梦的座位：“课代表，这个句子的语法能帮我分析下吗？”

任梦推脱说：“我有点感冒，你问别人吧，别传染你了。”

丁零见状，低声问：“你最近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任梦说：“你没做错，是我的原因……马上高考了！周末我也不会再去晨练了。”

她知道自己扯“高考”太牵强，可是偏偏这个看来很逊的理由却被丁零认可和接受了。

因为丁零实在想不到有什么理由会让任梦忽然视自己为陌路，因为多次听说父母对她期望很高，管教很严，而且平时任梦自己也会流露出对高考的担忧，所以他相信了任梦的解释。

于是他俯下身，轻声对任梦说：“我知道了，我等你。”

任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睁睁地看着他向陈晨走去，心里苦笑：怎么等？一边每天跟陈晨同来同往，卿卿我我，一边等我？

她走到教室走廊，出神地看着他们并肩走向存车棚……

刘姝拿着书包冲过来说：“看什么呢，走吧？”任梦才回过神来，跟着刘姝一起下楼。

“我真服了陈晨，就这么情不自禁吗？这都要高考了，还来真的了。”刘姝边走边说。

任梦喃喃自语：“是啊，高考最重要了。”

……

尽管任梦明确表态不会再去晨练了，但丁零每个周末还是会来到操场，幻想能见到她，单独跟她呆一会儿，可希望总是一次次落空。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骑车到任梦家附近，远远地紧盯着小区的大门，期待着她的出现……但每次都是徒劳，最后都只能跺跺酸麻的腿脚，带着深深的失望回家。

有时候他拨通任梦家的座机，但总是在电话响起一声后就挂掉了，这临近高考的关键时刻，他怕任梦的父母接到，也怕任梦接起后自己无话可说。

“那就等高考结束后吧！”他只好安慰自己说。

……

任梦听到响了一声的电话，知道是丁零，她无数次想回过去问问他到底怎么想的，到底对陈晨是什么意思？但想到陈晨几乎每天都会汇报她跟丁零的”进展”，无论这些“进展”听起来多牵强多违心，至少证明陈晨的用情已经很深了，所以她忍住了。长痛不如短痛，宁可自己痛也不要好友因为自己痛，这才是任梦啊！

终于挨到高考结束，得知丁零和几个好友志愿全部填了北平的高校，她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云南的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