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京牌出租车在“清源小区”大门口停下，副驾的刘姝一边付钱一边对后座的任梦说：“房东叫方晴，准确地说是位二房东，东北姑娘，做对外汉语教学的，她自己租下了这套两居室，南向的自己住，你就只好委屈下住北向的房间了，咱们以后有条件再换吧。”

不远处的阴凉下站着一位向车内张望的丸子头女孩，从打开的车窗看见了正在冲自己摆手的刘姝，随即迎上来。

任梦和刘姝下车，刘姝介绍说：“方晴，这位就是我妹妹任梦；任梦，这是方晴。”

任梦甜笑着打招呼，一边从后备箱拿东西一边催促刘姝赶紧回去上班：“你就别跟我上楼了，直接跟这车回公司吧，其实你都不用去火车站接我的……”

刘姝帮任梦把行李拿出来，关上后备箱，掏出手机看了看，说：“亲爱的，我真没时间送你上楼了，下午两点第二季度汇报会，我不好翘班……”

方晴摆摆手说：“忙你的，有我呢！”

刘姝告别上车，司机麻利地踩油门走了。

方晴拎起两个包走在前头，说：“你这姐们真不错，我刚来北平的时候可是两眼一抹黑，没人接站更没人帮忙先租好房子啊！”

“是啊！来北平也是因为要好的朋友们基本都在这！”任梦感慨地说道。

刚把行李挪到自己的房间，刘姝打来电话说：“亲爱的，我到单位了，忘了告诉你，前三个月房租已经付过了，你别着急还我。等你找到工作，手头宽松了再说。下班找你吃饭啊！”

任梦红了眼眶：“行，谢谢！等你！”

……

餐厅里，珠帘纱幔，光影摇曳。任梦和刘姝在卡座里对望而笑。方晴不愿打扰她俩久别重逢的叙旧情怀，借口说晚上有课没参加。

任梦要打开饮料，刘姝阻止了她，“服务员，换啤酒！”

“行啊你，能喝酒了啊？”任梦说。

“哈哈，跟别人喝是逼不得已，得保住工作，跟你喝是因为高兴！”刘姝笑。

任梦看着这个因上大专比自己早一年毕业的当年校花还是美丽依旧，纤细胳膊柔白手指，大眼睛小圆脸，嘴唇因为辣味刺激更加丰满红润。大学四年期间，由于自己的刻意疏离，交集已经少了很多，但重逢时依然好似从没分开过，不由得鼻子发酸。

“方晴还好相处吧？”刘姝问。

“挺好的，东北妞，爽朗！”任梦举起酒杯跟刘姝说：“这次真要谢谢你，亲爱的，我知道谢谢两个字说出来显得生分了，不过这感情你得允许我发泄，不然该憋坏了！”

“你可别再跟我那么见外了，先安心找工作……”刘姝喝了口酒说，“你呀，这点事儿反倒知道要及时发泄感情了，当初你跟丁零的事儿怎么就压抑成那样？要不是还可以写日记，你可能真就憋坏了吧……”

任梦放下酒杯，转移话题说：“记得高中时你老说好男人在后头，现在遇到好男人了没？”任梦关心刘姝，其实也是想替发小许佳摸摸底。

刘姝笑着说：“咱能换个话题吗？”

任梦见她不愿提及自己的感情，假装不经意地说：“那说说陈晨吧，她也留在北平吗？”

“没有啊，她一毕业就跟男朋友去了星城。大一的时候她跟丁零表白，不过丁零没有接受，她整整坚持了一年，大二时，丁零学校的一个新生，好像是叫张琪，是地道的北平孩子，据陈晨说跟《奋斗》里的米莱粘陆涛一个样，每天打了鸡血一样追求丁零。后来陈晨参加了一个什么乐队，跟乐队的贝斯手向远来电了，两人一直如胶似漆，毕业后就跟他去了星城。”刘姝说完自顾自喝一口酒润喉。

“是吗，后来丁零跟张琪在一起了？”任梦也喝一口，故作轻描淡写的问。

“也没有，我记得我在邮件里跟你提过，丁零大学根本没恋爱，不过我和他没什么交集，都是陈晨跟我说的……要不要现在打电话把丁零叫过来核实一下？”刘姝笑着盯住任梦的眼睛说。

“干嘛？你知道的，陈晨宣布她喜欢丁零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放下了！”任梦避开她的眼神，喝了口酒。

“是吗？真放下了？真放下了你何必一个人跑到云南上大学？不过你当初跑那么远真是挺傻的，就算陈晨有心，丁零对陈晨也没那层意思，你这牺牲也算是白做了！话说回来，如果丁零大学真没恋爱的话，你完全可以再考虑他，起码他有坚持，不滥情，懂得拒绝……对了，在你毕业前，丁零给我打过一个电话，闲聊了几句就挂了，我猜十有八九是想打听你毕业去向的事儿，我想他要打听应该直接找你，所以我也没主动说。”

“呵呵，从来没有白白的付出，我离开了，陈晨也表白了，她才会甘心。别老说我了，你和许佳怎么样了？”任梦还是忍不住问起她和许佳的关系。

听到许佳的名字，刘姝瞬间收回刚才的轻松，淡淡地说：”你俩是发小，他没跟你说吗……反正我对得起他了……不早了，咱们撤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行，走吧，周末有空你过来，我给你做家乡菜。不过多说一句啊，我不知道你俩究竟怎么了，但像许佳这样专情的男人，也算是世间少有了，你要真没感觉那没办法，要是因为误会错过了，就可惜了。”任梦一边帮刘姝从衣架上拿包一边说。

刘姝接过包，挎上任梦的胳膊，说：“知道啦，几年不在一起，你怎么跟我妈似的老爱碎碎念啊？”

……

这一夜，任梦躺在床上一条条翻看手机里丁零在过去四年里每个节日发来的问候短信，翻来覆去睡不着。在她心里，她在昆明上大学的四年只是人生的一个过程，似乎没有任何人和事走进过她心里，反倒是高中的那段岁月，让她刻骨铭心。

（五年前）

哈气成雾的倒春寒。

任梦神清气爽地在操场慢跑。

忽听身后有人跟她说话：“早上好！”

任梦扭头看到丁零，心中瞬间爬满痒痒的小惊喜，说：“咦？这么巧？你也周末晨练？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丁零跟上来，保持与她相同的速度，红着脸说：“我……我第一次来！”他哪好意思说是这周四听她和陈晨他们闲聊时得知她每周末到学校操场晨练，才故意来邂逅她的。

任梦觉得今天呼吸都比以往难以控制了，跑完步，她有些慌乱地收拾好背包，匆忙的说了再见，转身逃一样的走掉。

丁零急步追上，说：“等等，我……我也回家！”

去存车棚的路上，丁零主动搭话：“刚转到班里，平时也……也没怎么跟你们说话。你家住……住得远嘛？”

任梦笑着说：“很近！要是远我就不来这儿晨练了。”

她笑是因为忽然觉得结巴竟然是个优点，那么可爱。

……

此后，任梦的每个周末清晨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绚烂。想到老师和家长再三告诫不要早恋，任梦对周末既期待又忧虑，但“期待”总是轻松撂倒“忧虑”，把她推到那个极具吸引力的操场。

这天跑完步后下起小雪，丁零送她回家。他把自己的围巾给任梦戴在头上挡雪，等她在后座坐好才骑上车。

“哎，你要去哪儿？我家在东边！”看丁零往西走，任梦在身后问道。

“你家离得太近了……放心，保证把你送到家！”丁零不舍得这么快分开，所以打算绕一大圈。

任梦侧头贴在丁零的后背，闭眼微笑着说：“问你个事儿！”

“什么？”

“你怎么最近不结巴了？”任梦咯咯地笑出声。

“不紧张了呗！”丁零也笑着说。

任梦骄傲地想原来自己的能量大到可以影响一个人是否结巴啊！

丁零腾出一只手来把任梦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羽绒服的口袋，忽然，自行车在湿滑的路面失去平衡，他试图用腿撑住，但两人还是摔倒在地。

丁零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心疼地看着任梦被地面磨破的手，自责地说：“疼吗？都怪我！”

任梦摇摇头：“没事的，不疼！”

“我去买创可贴。”丁零不由分说地推着任梦进到路边的一个书店，转身出来骑上车去了药店。

十多分钟后，任梦看着丁零笨拙地用冻得根本不听指挥的双手帮自己清理伤口、贴上创可贴，心里暖得足以抵御任何严寒！

丁零抬头遇见她清亮的眼眸，忍不住飞快地轻吻了她额前还微湿的刘海儿……

任梦顿时脸红到耳根，根本不敢看丁零，更不敢看周围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她羞愤地想他这哪里是不紧张了，分明就是开始放肆了，怎么敢这么大胆？但旋即她发现自己心里有天使在轻轻飞舞……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时，任梦跳下车说：“就到这里吧，一会让爸妈看见就惨了，拜拜！”然后飞样逃掉。

丁零压低声音在她身后喊：“那我看你走……明天早晨我还在这里等你。”

任梦进小区时，忍不住回头，丁零正跨在自行车上远远地冲她微笑。她随心中飞舞的天使轻轻飘上楼……

丁零看任梦已经走进小区，才感觉到好冷，他搓搓手，放在嘴边呵口气，骑上车往回走。

他第一次注意到任梦时还在理科班，每天上午第二节课后，全校一起到操场做课间操，大多数同学要么扭扭捏捏，要么敷衍了事，忽然有一天司令台上出现了一个领操的女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到位、舒展流畅，全身流露着一种健康青春的美，那天起她认真可爱的表情像蜜糖一样黏住了丁零的目光，“第八套广播体操”音乐响起的时候成了他每天最期待的一刻……

……

任梦在家门口收拾好满脸满眼惹人生疑的微微笑意，故作平静地开门。

妈妈一边忙着晾衣服一边问她：“今天怎么跑那么久？”

“哦，遇见个同学，逛了下书店！”

爸爸从书房出来问：“看好什么辅导书了吗？一会陪你去买！”

任梦心虚地摸摸额前被丁零亲吻过的刘海儿，一边往房间走，一边有口无心地回答：“暂时没有，有需要我告诉您！”

她和衣躺在床上，回忆起令她心跳加速的一幕，脑子里空空的，身体仿佛在空中飘浮。

爸爸跟过来拉起她：“别刚运动完就躺下，上午的时间多宝贵啊，爸爸跟你下盘棋！等明年高考完了，爸爸再跟你下棋的机会就少罗！”

任梦懒懒跟爸爸出来，“爸，你老说这个，好像我上大学了就再不回家了一样！”

平时任梦还能赢爸爸一局两局的，今天成了臭棋篓子，爸爸屡屡叫吃，她屡屡退守……三局全败的战绩让爸爸有点不尽兴：“今儿心不在焉吧？”

任梦略带紧张的撒娇：“让您呢，还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