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跳跃的阳光此时显得那样沉寂，朦胧得好像一层化不开金色的雾，迷茫的让人揪心的痛。洒在世界上所有的角落，叫人不知道往哪里躲。

伸出手，阳光勾勒着微微的光棱，我不知道了未来的方向。

no。1

妈妈走了，很安静的带走了亲人们对她的思念与不舍。留下了我和爸爸外婆。

她送葬那天，我没有哭，因为妈妈教过我：遇到任何事情都要坚强，没有人会怜悯你懦弱的泪水，他们只会嘲笑你的脆弱，侮辱你的感伤，就连我也决不会原谅。所以，孩子，你千万记住，就算妈妈离开了你，也绝对不能哭！

那个时候我趴在他的床沿，很听话的点着头，所以，我没有哭，也不能哭，外婆哭着骂我白眼狼，你妈都白养你了！我只是咬唇不语，眼睛再酸也不能放出一滴眼泪。

亲戚们都摇着头，我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怜悯，突然就变得很愤怒，大吼着抱住了脑袋蹲下身子。

他们怎么可以用那种眼神看我！

把头埋在腿间沉默，看见臂弯里的他们扶着外婆走远，外婆还边抹眼泪边指着我说什么，情绪激动。

哽在喉头的解释，还是被我静静的咽了下去，闭上湿润的双眼，攥紧拳头。

回到家，看到了爸站在客厅一脸严肃，外婆则抽着纸巾拭泪。我也站着，陪他们沉默。

或许是受不了这样诡异的安静，外婆叫了我。

“怜怜，你过来。”

我应声走过去，看见外婆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纸。那张纸的味道，我懂，是支票。

她颤抖着递给我，欲言又止。

不想令她为难，我接过了支票看了爸的表情，似乎有一丝悲伤略过。

我知道这张支票的含义，也明白外婆和爸的潜台词，故作轻松很乖巧地找出箱子收拾东西，努力地扯着干涩的唇角，红了眼眶。

只收了几件衣服，轻轻地把妈妈的照片放进箱子里，箱子似乎要比心灵轻许多，我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挽留，走的时候，也只有外婆轻轻的呜咽声。

这些，足够了吧…坐在车上，我自嘲地想着，抚摸着照片中妈妈的脸，酸了鼻子。以后就是一个人了，没人管了呢…我想起了爸爸没有表情的脸，又是一阵难过。

他们赶我走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谁让我从小就是个灾星呢，没有人看好，总被人嘲笑，什么事都做不好，就连鞋带也要别人系，从小就浸泡在他们冷言冷语的讽刺中，连头也不抬的不会做自己，甚至被骂了也没有还手的理由，不知道怎样还手，我还会干什么，我还可以做什么呢…

看着窗外极速倒退的风景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直线，我努力地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天，还是没让眼泪滑过我的脸颊滴落心畔。

或许，我就是这样讨厌的让人想迅速逃离…

no。2

离开了回忆的城市，也总还是要生活，支票上的好几个零足够让我过完一辈子，看来爸是真的不想让我再回去。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找到和人合租的房子，拧开了锁，钥匙叮当作响，像是在诉说他们来到陌生地方的兴奋心情。

屋子很干净，清新的绿色格调，空气里充满了植物的味道。我扭头看向窗台上密密麻麻的绿色，提着行李走了进去。

一个男生围着围裙走了出来，对着我微笑着打招呼。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半边脸面向阳光，高高的鼻梁在另一边脸上打下阴影。

“你是和我合租的那个女生吗。”

我点头致意。

他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沈渐零，很高兴认识你。”

皱眉，我看着他伸着并拢修长手指的手，没有握上。

他的手尴尬的在空中画了一条弧线放回腿边，指了一间卧室，道：“那是你的房间，有什么事叫我，我先去做饭了。”说完便转身走进厨房，从里面传来“嗙嗙”的锅碗瓢盆撞击声。

我走进卧室，拿出妈妈的照片放在床头，又清好了衣服，放进柜子里。

对于男生会做菜，我一点也不惊奇，我爸就会，而且一手好菜，别看他一脸严肃好像很凶的样子，其实内心挺细腻的。

唉，怎么会想到他的，我轻摇一下自己的脑袋。

沈渐零探进来，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午饭，我没有拒绝。点了点头才发现厨房什么时候已经消停。

看着桌子上摆着黑色系列的菜，我皱眉，他看着我无奈的笑笑。夹起一块送入嘴里，咀嚼几下滑入食道，泛起苦涩的涟漪翻腾在胃里。

很苦，很苦，像眼泪的味道。

我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苦瓜使劲往嘴里咽，眼泪也掉落，啪地打在桌上，溅起翻涌的痛。

忽地捂住胃，我冲进厕所把刚才吃的东西一股脑吐了出来。

他急了，忙跟在我的后面问我有没有什么事。

喝一口水然后吐掉，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擦干脸上的泪痕，转身走进卧室。

关门，躺在床上，抱着妈妈的照片放在胸前微微笑着。妈，我明天会就去上学了紧了紧怀里的照片，也许是旅途太过疲惫，眼皮渐渐失重，我慢慢跌进了梦里…

**

再次醒来的时候，艳阳已经在天空染出一片绯红的颜色，闪着金红色的光，点亮了云彩。

下床走出房间找吃的，桌子上却摆了颜色诱人的皮蛋瘦肉粥，蓝色的纸条贴在桌上，我轻轻的拿起。

你没有吃太多饭哦，我买了粥，桌上的，冷了就热热再吃吧，我出去打篮球，微波炉在厨房。

把便条扔进垃圾桶，我进了厨房，想要尝试一下自己做。

红红绿绿的菜堆在菜板上，滑落的水珠泛着清冽的光，我挑了一个番茄，选了一把最小的刀小心地切。

手别扭的摁着番茄，滑腻的汁水沾在我的手上，不小心分神该切左边还是右边，刀口已经无情的滑过手指，染上点点鲜红。

指尖蓦得一痛，我像被蛰了似的甩开刀。血滴在菜板上，和番茄汁融为一体，蔓延成诡异的形状，曲折着爬下橱柜。

打开水龙头，水肆意冲进伤口，深深的疼痛让我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废物！

嗤笑着把手轻轻放入嘴里吮吸，淡淡的血腥味刺激着味蕾，很悲伤的味道。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脚步声渐渐临近，我慢慢转头，看见沈渐零端着粥一脸疑惑。

“这是我中午留给你的哎，都没有吃吗？”

我淡淡点头。他看见了菜板上的红色，慌张的皱眉：“你受伤了吗？伤到哪啦？是切到手了吗？快让我看看。”

我不喜欢他这样夸张的性格，摆了摆手往外走去。看准时机，他抓住了我的手，看了看叹了一口气。“还好伤口切的不深，走，我帮你包扎。”

他拉着我坐下，手忙脚乱地翻找药箱，看着他的背影，一种奇妙的感觉升起，我知道，这是关心，是妈妈一直给我的感觉，是被人注意的感动…

不自觉的笑了，他拿着双氧水差点打翻。

“不是吧，你来半天了我都没见你笑过，现在手被切了一个大口子就开始笑了，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收回笑容，我面无表情，对着他伸出了手。

他无奈的笑笑，蹲在地上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扯开双氧水的橡皮塞，用棉签占了轻轻地涂在我的伤口。

微微噬咬般的疼痛，我皱紧了眉。

他鼓起嘴，轻轻的吹，指尖清凉的感觉挥发掉，被裹上一层ok绷。他放开我的手满意地笑笑。“技术不错。”

低头看看瘪瘪的小腹，我听见了它发出不满的叫声，沈渐零似乎感觉到了，他走进厨房

，端出打得温热的粥，递给我：“肚子空了那么久了，装点东西进去吧，不然它又会抗议的，我去收拾厨房。”

接住，我第一次吐出这两个字：“谢谢。”

从前从来不会有人为了我去干什么事，这两个字也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已经到了厨房门口，他回眸一笑：“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的感觉挺不真实，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呢，不过，我听到啦。”

看着他进去，我没有说话，静静地喝着粥，直至见底，才拿着碗走进厨房。

拧开的水龙头被他关掉，手中也轻了分量，扭头，我看着他，眼角凝上莫名的情绪。

“干什么。”

“你的手受了伤，不能沾水，会感染的，还是我来洗吧…”他熟练地挤出洗洁剂，抹在碗沿。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黯了眼眸，熄灭了心中闪着的点点微光，任无尽的黑暗慢慢的靠近。

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清寒的夏夜，空气中飘荡着微微腐烂的气息，大人们坐在院子里乘凉，小孩子们则疯成一团到处乱跑，他们把我堵在墙角，石头砸在脸上的痛感让我委屈，耳边他们尖利的“废物”令我愤怒，可是瘫在地上没了力气，意识渐渐涣散，我感觉到脚被他们踢了踢，然后耳边响起他们惊恐的尖叫声响四面八方散去。

地面真的很冷，蝈蝈的叫声陪我睡了很久，寒冷的气息侵入身体，动一下就像是要脱臼，我深深地体会到了做一颗尘埃的卑微。挣扎着站起来，摸索着回到家，爸爸见了我很生气，扬起手掌就要打，妈妈拦住了他，我逃回了房里，记得那时候我对自己说，再找不到第二个人会对我这样好…

思绪飞得很远很远，脸上的表情也细微变化着，牙咬得紧紧的，心微微抽搐。

兴许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他拍了拍我的肩，很诧异：“想什么呢…”

我摇摇脑袋，苦涩地笑。

“以后大家就一起住了嘛，当然要互相照顾啊，就把我当哥哥好啦…”

没有说话，我径直回到卧室。夜空中挂着苍凉的星，黯淡得失了颜色，没有人会抬头看出它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