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楼包间垂头丧气地走出来，林沁重新戴上面具，下了楼往大门口走去。

此时正值霁月楼一日中宾客盈门的时候。

大厅里宾客爆满，喧哗欢闹。推杯换盏的声音夹杂着姑娘小倌们咿咿呀呀的嗲音细语潮水般涌进林沁耳朵里。

林沁低着头走路，躲闪着来来往往忙不迭的“大茶壶”们，避过喝多了摇摇晃晃被人掺着去如厕的醉鬼……

突然，他被两个打扮妖艳的小倌拦住了去路，林沁刚要绕开他们，可那二人二话不说，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一楼大厅的舞池方向走去。

林沁不知他们要做什么，问了好几次，“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可是，那二人不理不睬，只管默默往前走。

林沁觉察到不对劲，挣扎着想要脱身，奈何他身子弱，没什么力气。

而那两个小倌比自己高出不少，虽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实际上力量大得很。

就这样，他被连拖带拽地到了舞池里。

这个舞池是霁月楼歌姬花魁表演歌舞用的，林沁来这霁月楼的第一日就见过小羽在这里面当众跳洛神舞。

舞池四周围了一圈宴饮用的矮桌，这时已经座无虚席，每桌至少有五六个客人，陪饮的姑娘小倌就更多了。

客人们见舞池中央站了一个戴着面具的陌生男子。

纤瘦软绵的身姿穿着一身素净的天青色锦衣，发髻干净利落地高高竖起，与别的小倌不同，没有什么冗缀的发饰。

粉唇弧度优美，看上去淡淡的，似乎也没有涂胭脂，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清丽绝色。

银色面具遮住了上半部分脸，看起来神秘中又透着几分朦胧的诱惑，比不戴面具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眼看着快要到歌姬表演的时辰，他们都以为这是霁月楼安排的新节目，以为林沁是新来的歌姬领舞。

都道他这神秘的出场方式是要给他们一个惊喜吗？

舞池后一丈高的琉璃灯山瞬间亮起，上面几十盏琉璃灯宝光花影、璀璨明亮，使得舞池中亮如白昼，所有客人的眼睛都聚焦在了中央那个即将表演新鲜花样的神秘人儿身上。

正在这时，林沁身边的小倌突然一把扯掉林沁的面具，然后立刻撤出舞池，只留林沁一人孤零零站在那里。

“哇~～”这是大厅里几百客人见到林沁容颜时的第一反应。

不愧是霁月楼啊，一个离洛已经称得上惊艳众生了，这又来了一个更加漂亮的，简直是天人之姿！

而舞池中间的林沁一时间慌了神，剔透澄澈的大眼睛霎时便漫上薄薄水雾，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神无助而怯怯地看着周围那一双双惊艳而又充满独占欲的眼睛。

在被人扯掉面具的那一瞬，他在心中暗道：完了。

因为在这大厅里，他看到了好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仔细一想，那都是前几日在王爷生辰宴上见过的来宾。

他们一定认出自己了。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人大声说道：“诶？这不是镇西王妃吗？”

随后，便有人随声附和道：“没错啊，就是镇西王妃啊！他怎么出现在这儿啊？”

大厅里立刻喧闹嘈杂起来，却没人敢大声议论。

林沁只听到离他近的几桌客人小声调侃道：“这人竟然是镇西王妃？！镇西王果真是有福之人哪！”

“你们知道什么？听说镇西王不喜欢这位王妃，到现在都没有碰过他，啧啧，我看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王婆子真是厉害呀，把镇西王妃都弄到她这霁月楼里来跳舞了？哈哈哈哈……”

“我倒觉得是这王妃耐不住深闺寂寞，想要自寻开心呢，哈哈哈哈……”

“做小倌多好啊，每天都被新鲜面孔的男人上，一点也不寂寞，哈哈哈哈，你们看他长得这般……啧啧，真是可人儿疼，天生的男妓料子，不干这行可惜了，哈哈哈哈……”

……

短短俄顷，不堪入耳的讥嘲肆无忌惮地闯进林沁的耳朵里，让他有种被扒光了游街的羞耻感，一双柔若春水的眼睛啐着泪，整张脸都臊得通红。

他立刻转过身去，用衣袖遮住脸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却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人给吓了一跳。

是方零榆！

他怎么在这儿？

“王妃，真的是您啊？我还当自己眼花看错了呢？您怎么在这儿呢？是陪王爷来的吗？”方零榆一脸惊讶地问道。

林沁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还不能说自己是来找弟弟的，毕竟如今弟弟身份尴尬卑微，林沁想给弟弟赎身后，让他以一个光明的身份再次出现，尽管他自己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做，可是此刻，他什么也不能说。

只好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我，我走错地方了，正要离开……”

方零榆没有多说什么，脸上呈现出友好善意的表情，和声道：“随我来，我带你出去。”

说着，生怕林沁跟丢似的，十分用力地握着他细嫩的手腕就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林沁是多年好友呢。

身后的嘲笑调侃声萦绕耳畔，老鸨干涩的声音路过林沁的耳边，“诶？这琉璃灯山怎么亮了？谁干的？怎么点这么早？”

可是林沁什么也没有多想，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却被方零榆拽着离大门越走越远。

最后走进了一个很黑的小走廊里，林沁有点怕黑，脚步停滞弱弱地问道：“大门不是在那边吗？我们为何往这里走？”

方零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盈盈地说道：“你看那里。”

林沁朝他眼睛指的方向看去，墙壁上只有一盏幽暗飘忽的烛火，疑惑道：“那里只有一盏烛……”

话还没说完，只觉后脖颈一阵闷痛，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