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 

我是尹尚杰，15岁 ，中考以全市第一的优异成绩考进了云川市一中，现在在理科科学班一班。

我有个哥哥叫尹尚宇，比我大两岁，他成绩不好，空有一腔要挣大钱的抱负，初中毕业后死活不肯再读书，非要去打工跟人学做生意。当然，如你所想，他失败了无数次，但尹尚宇生性执拗，说不读书就不读书，现在也就在一中当个图书管理员。

尹尚宇在一中的工作是我爸给介绍的，一方面爸妈怕我学坏，就让我哥看着我。另一方面，我爸想让我哥多看点书长点学问再去考虑他做生意的事。

尹尚宇倒也还算老实，除了让他学习，让他干嘛他干嘛，也是个人才。

说实话，尹尚宇对我也算挺好。他一个月拿1500块的工资，吃住都得自己承担，但他雷打不动的每个月都会带我去吃一顿好的，带我出去玩儿。我总让他省着点儿花，他呀总会一只手搭着我的肩膀一只手指着前方十分臭屁地指着天空说：“阿杰，我挣点钱带我弟弟出去吃喝玩乐咋啦，我又没有女朋友~你啊，别学你哥，你哥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你一定要好好学习，知道吧！”

“尹尚宇，你不爱学习你还自豪啦，就知道教训我~”

“略略略~哈哈哈~走，哥带你出去玩去！”

第一次见秦欢也是通过尹尚宇。我记得那次我要买本书外面书店没买到，突然想起来学校图书馆可能会有就去找了我哥。

“尹尚宇，你们这有没有《小众华丽》这本书？”

我哥在电脑上敲了一会然后跟我说：“好像有，你等一下~”

“秦欢，秦欢~”尹尚宇在里面工作间叫着一个名字

没过多久出来一个男孩子，个子很高，估计得有一米八左右，戴了个圆框眼镜，发型有点丑，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只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似乎是超过他这个年龄应该有的凄凉和无助。

那时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会有这么黯淡无光的眼睛，后来我知道了，我心疼了很久。

“宇哥~”他一开口，就像很久没说话那样声音突然有点颤抖，他的手有些不自然地揪了揪自己的T恤，眼睛看着地面，仿佛是做错了什么一样。

“秦欢，你去13号书架第六层把《小众华丽》那本书拿过来。”我哥指了指13号书架的位置

秦欢立马朝那个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似乎有些踉跄。

“哥，他那么怕你啊~”我笑着调侃尹尚宇。

“天地良心啊，我可是从来没欺负他！秦欢就是话少有点怕生，他干事还是很不错的，校务处让我带带他，他就跟着我干了。”

“那他多大啊？”我有些好奇他的年龄，他似乎，挺小的

“十六吧，我之前问过。”

十六岁，十六岁的男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凄凉的眼神，怎么会有这么难过的气质。这是我在秦欢身上蹦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没过多久，秦欢带着那本书回来了。皮质的书壳，第一页印了学校的章。

“谢啦！”我从他手上接过书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然后跟我哥示意了一下，就进去了里面的工作间。

“哥，你多照顾他点儿~”我甩了甩手中的书跟尹尚宇随便说了几句就拿着书出去了。

路过工作间，我往里面看了一眼，秦欢坐在最角落的一个桌子上，桌面只有两本书和一个笔筒，笔筒里插了几支笔。秦欢低着头看着他手中的书，那一刻我觉得他应该是开心的，因为他的眼睛才有了一丝丝光亮，可能是书中的东西他很喜欢或者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卸下一些情绪吧。

我走了过去，拿着书回了教室。

后来，我过了好长时间，都没再见到过秦欢。时不时我去图书馆借书问起我哥，他只是跟我说，秦欢不是每天都来上班，也没什么规律，可能他有自己的事情做。最久的一次，秦欢两个星期没来上班。这是我哥告诉我的。

第二次见秦欢，是在一个多月后。那天轮到我哥值班，但他因为发烧没法值班，我正好下午下课早就去帮他值班了。

再次见到他，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他一样，他很沉默，虽然我跟他在同一个工作间坐了将近两个小时，但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连翻书都没声音。

“秦，秦欢是吧？”我有些尴尬地打破这种沉寂的气氛

他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看了看我点点头，小声地说了句：“是的。”

还好，他没像上次那样不理我，这样我还可以慢慢聊一点

“你，看上去也挺小的，我叫尹尚杰，今年15岁，你呢？”

“我16”他的声音挺小的，也很软，像是说话时嘴里含了块糖一样，可能这是属于小男孩的奶音，从这样一个一米八大个的男孩子嘴里出来还是挺不搭的。

“你还在上学吗？”

“不，不在了”

“这么小就不念书了啊，你也跟尹尚宇一样不爱学习嘛？”

听到我的问题，秦欢沉默了一小会没作声，然后他又很小声地回应了一句“嗯。”

其实我当时觉得有些无语，男孩子嘛，怎么能这么娘唧唧的，说话就要大声说出来嘛。

“秦欢，你平时也这样吗？”

“什么样？”

“说话声音这么小？”

“嗯~也没有吧。”

说了几句之后秦欢的声音似乎温暖了一些，虽然他没笑，但他的语气已经比之前多了些许温度 ，那个时候我想秦欢可能只是缺少跟别人的交流，其实他可能并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时间似乎过得挺快的，很快就5点了，我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却不见了秦欢的踪影。

我收拾收拾书，背上包锁了工作间的门就走出了图书馆

本来脑袋里在想今天上课留的那道物理题，想着想着不小心走错岔路拐进了学校杨树林后面的小路上了

是，秦欢？

小路边停了一张蓝色跑车 ，是一张宝马。然后我就看见宝马里坐了一个男人，大约二十出头，梳了个大背头，戴着墨镜，脸部轮廓线条很刚毅，鼻梁很高，浑身透露着英气。这个是，秦欢的哥哥吗？

我心里想。

然后我就看到了秦欢有点趔趄地把车门打开坐到了副驾驶，他右手扶着车门，手指还有些不自觉地抠着车门，似乎是紧张？

那这个男人，是谁？

我蹑手蹑脚地躲在公厕旁边的树旁边。过了大概有一两分钟，那个男人开口问道：“欢欢，今天，开心吗？”

那个男人笑了笑，笑起来还挺好看的，他伸出右手轻轻摸了摸秦欢的头，秦欢也顺势低下头，过了会，他回答道：“每天都一样。”

男人收回了手，把车打起火，然后就载着秦欢走了。

那个晚上似乎物理题在跟我作对又好像脑袋不听使唤一样，解题思路总是出错，而我的脑中总萦绕着一个名字，秦欢。

终于我忍不住放下笔去敲了敲尹尚宇的房门。

“进来~”

我走进去问道：“尹尚宇，你好点了没？”

尹尚宇这个人吧，只要身体舒坦了就跟个二哈一样，他有些洋洋得意地说道：“当然，春风得意~”

“呸，春风得意是这么用的吗？”

“差点没把你哥给烧死”

我伸手探了探尹尚宇的头 ，不烫了，看来烧是退了。

我跟他东扯西扯，扯了好几分钟，尹尚宇突然感叹道：“阿杰，你不是吧~你哥我从小到大生过那么多次病，也没见着你这么嘘寒问暖。说吧，有什么事？”

听尹尚宇这么说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就直接问了

“哥，就图书馆那个秦欢，你了解多少？”

“秦欢啊，我想一下，大概是三个月前校长突然打电话给我说给我安排一个新人带带，第二天他就来了。不过挺奇怪就是，秦欢这孩子特别怕生，刚开始一个人缩在他那小桌子上也不跟人说话，让他干嘛他就干嘛，后来慢慢熟悉之后就感觉他话很少，似乎像是不敢开口，怕说多了会漏嘴……”

“那他有没有跟你提过家里人或者家里是做什么的？”

“没有，他很少跟工作间的人聊天，我就记得第一个月给他发工资的时候他说了句‘谢谢宇哥，这下回家可以给我妈妈买点好吃的补补了’嗯~这句话是我认识他以来说的最长的一句话~”说着说着尹尚宇突然眯着眼一脸贼笑看着我问道：“尹尚杰，你似乎挺关心秦欢嘛~”

“滚滚滚，少调侃我！就这些没了嘛！”

“没了，秦欢这个孩子挺神秘的，嘴很严实，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睡你的觉吧！”我从尹尚宇的沙发上抓起一个靠垫就扔过去，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躺在大床上看着天花板，脑袋里似乎想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