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后，江季辰没有马上回到局里，而是去了医院。

  他有一个猜测，需要青姨来做一下验证。

  病床上的青姨额角还缠着绷带，脸颊和嘴角还遗留着淤青，一只手被铐在床头的栏杆上，裸露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

 江季辰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针口。

 “小江啊，你是来审问我的吧？”

 “没有，我只是来找您谈谈话。”

 青姨苦涩一笑，说：“小江啊，你不用说，我其实都知道的。你想知道什么？”

 江季辰低头，心里很不好受。

 他问：“青姨，您为什么会...突然沾上毒品？”

 青姨低头看着手臂上的针孔，混浊的眼球瞬间湿润了。

 青姨家里并不宽裕，更糟糕的是，家中的老人突然病重，医疗费用十分昂贵，只凭一家小小的早餐店根本撑不起来，生活的重担加倍地压在夫妻俩的肩头上，就要把他们压垮了。

 他们需要钱，急需要钱！

 夫妇俩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在业余的时间里打多几份工，但是他们俩辛辛苦苦赚回来的薪水对于医疗费那天价的数字来说不过就是杯水车薪罢了。

 有一天晚上，筋疲力尽的青姨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荧惑巷子时，巷子里头走出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拦住了她。

  她当时还以为是歹徒，正要逃走报警时，那个男人说，他没有恶意，他可以帮到她。

  男人说他加入了一个叫H的协会，这个协会就是为了帮助穷困的的人致富的而成立的。

  “我当时穷愁潦倒，饿倒在了垃圾桶边，就是他们把我救回来的。”

  男人给她描述的画面太美好诱人了，青姨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他。

  那个男人带她进了巷子，左拐右拐进了一个四合院里。四合院里坐着很多人，有男有女，最老的有五六十岁，最小的也不过十三四岁。有个长得很和善的中年男人站在他们中间，四周的人似乎以他为首。

  那个中年男人看到了拘谨的青姨，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不用慌，他们是来帮助她的。

  没过多久，这个中年男人说要带着她去赚钱，他就拎着一个小盒子，里头装满了盛着蓝色液体的针筒，告诉她只要她把这盒箱子送到仁和药店，就可以拿到三千块。

  相当于她打工两个月赚来的钱！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走了不到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到了那个仁和药店，柜台的小姑娘收下这个盒子之后，把三千块钱放在了玻璃柜台上。

  中年人把这沓钱递给青姨，对她说，以后这份工作就交给她了。

  当时的她很高兴，连连点头应下来了。

  于是青姨就这么加入了这个H组织，加进了他们的微信群，这些人每天都会给她派送盒子的任务。很快，青姨就赚到了很多钱，

  “你没告诉你丈夫这件事吗？”江季辰问。

  “没有。”青姨说，“他们当时说不能说出去，包括他，不然就把我踢出去。”

  丈夫发现青姨突然阔绰起来，轻轻松松地就把老人的医疗费交上了。问青姨用了什么法子，青姨支支吾吾地不肯说。这让他更加疑惑，也让他更加想一探究竟。

  有一天晚上，青姨做完任务回到家，突然被丈夫质问为什么她跟着一个年轻男人进了荧惑巷子里。

  丈夫认为他已经查明了真相，那就是青姨傍上了大款，就想抛弃他。这样解释了青姨突然的阔绰和居家时间的减少。

  青姨当然急哭了忙说不是，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委屈的她冲出了家门，不管身后呼叫着她名字的丈夫，冲进了荧惑巷子。

  H协会的人听了她的哭诉，不停地安慰她，还给了她一支装着蓝色液体的针筒，告诉她，把这个注射进血管里，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的确如此，她看到了康健痊愈的老人，宽敞舒适的新房，还有温柔体贴的丈夫，她不需要再因为生活而四处奔波，她穿上了肖想已久的漂亮衣服，她感到十分快乐。

  从那以后她越来越离不开这种东西了。她频繁地出入荧惑巷子。这也让她与丈夫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她也对丈夫越来越不耐烦，经常因为一些小小的事情大吵起来，于是她更加不想待在家里。如此恶性循环。

  而今天，她的丈夫第一次出手打她，她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阵无名大火。

  “之后的事情，你也看到了。”青姨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我不知道那就是毒品，那些人其实就是毒贩，不然我宁愿多打几份工，我也不会和他们沾上一点关系！”

  江季辰递给青姨一张纸巾，说：“青姨，别哭了，您还伤着，好好休息吧。”

  他轻轻地把门掩上，听着门里的痛苦声，默默地把按停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果然如此。

  现在的H组织应该才刚刚起步，它把目标锁定在那些急需钱财的基层市民群体上，像西湖公园那两个流浪汉，也像门后的青姨，他们受教育程度低，生活压力大，只要它威逼利诱几下，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加入H。而黑燕街刚好聚集了一大群这样的群体，而且街区环境错综复杂，很适合刚刚起步的H，所以大多的案件主要集中在黑燕街。

  而荧惑巷子里或许就藏着H的窝点。

  江季辰回忆起之前和林廷的谈话，觉着耳朵发烫。

  几个小时前，江季辰问林廷：“你为什么现在才和我说这些？”

  “因为我找不到你啊，只好天天在树林里等你”。”林廷故意拖着声音说话，他微微眯着有些狭长的桃花眼，显得慵懒暧昧，活像一只魅惑的千年狐妖。“这不，今天才让我等到了。”

  “你可以直接去警局。”江季辰板着一张脸，心中暗骂这个四处撩人的家伙。

  “我才不要，我只要单独和你讲。”

  “为什么一定要单独和我讲？”

  林廷轻轻搅动着被子里残留的拿铁，眼里都是狡黠。他说：“这位警官同志也太没诚意了，我说了这么多，名字也不告诉我，还想继续从我嘴里套话。”

  江季辰知道林廷在无声地抗议那天晚上的事，无奈地说：“江季辰。帝都刑侦队队长。今天出勤便衣勘察。”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的挺忙啊。”林廷说，“那我告诉你这些不好吗？你以后可以少跑那么多趟。”

  “那我可要好好感谢你的关心。”江季辰毫无诚意地敷衍道。

  “不用谢，谁叫你长得那么合我的眼缘呢，江警官。”明明话语内容那么暧昧，偏偏语气认真而笃定。

   回忆结束。

   江季辰捂着脸，耳朵都要烫熟了。

   他承认他被林廷这个恶劣小人的低劣手法撩到了。

   江季辰努力地把林廷的笑容从脑海里赶出去，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案件上。

   虽然现在H可以轻而易举地壮大规模，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帮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凝聚力大大不如当年的H。趁着现在H的势力范围还只是在黑燕街里，警方得尽快率先出击。

  林廷孔说的没错，这下他真的省了很多功夫，工作进展明显前进了一大步。

  靠！江季辰！你的专业素养呢！谁知道那个可疑的家伙是不是故意引导你到错误的方向上！

  仔细想想，第一次撞见林廷的时候，根本就不像一个刚刚目击了凶案的普通人，他在树林里不是快步离开，而是到处瞎晃，那双眼里根本没有惊慌失措！

  那天在青姨出事时，围观的人群里也有他！

  今天他又在见山公园案的案发现场到处瞎晃，还告诉了他这些事情。

  一个明星，为什么会那么悠闲，每次都会出现在这些案发现场？一次两次或许还是巧合，那每次都是这样，那就不是巧合了。

  这个林廷，到底还是很可疑。

  思来想去，江季辰决定，还是得派人去看看这个荧惑巷子。

  回到局里时，天已经黑了。小乔匆匆忙忙地捧着一沓文件从江季辰的面前经过，她一看到江季辰，就问：“老大，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办公室里有点暖和了，江季辰脱下外套，说：“嗯，我了解到了一些情况，一会儿叫上小瑞到我这里来。”

  明光大厦。

  林廷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正哀声叹气。这时，房间的门啪嗒地开了，他的经纪人张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你今天又跑出去干什么！”张姐很生气，“你现在已经不同往日了，要是被人认出来被围堵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安全问题！”

  “没事啦张姐，”林廷展开甜笑攻击，“我有戴口罩出门的，而且真的没有人认出我啊。”

  “是吗？”张姐抵挡住了林廷的攻击，掏出手机，给他看了一则微博，上面赫然是林廷和江季辰在马尔斯咖啡馆相对而坐的图片。

“解释一下，一，为什么没有戴口罩？二，对面那个男人是谁？”

“我这不是闷得慌才摘下来透会气嘛，至于我对面那个人，一个朋友，恰巧碰见了。”

“你不在这里好好写歌，跑出去和朋友喝咖啡？我看你是预谋已久吧！”

“我这不是有段旋律怎么写都不对嘛，就出去兜了个圈，真的是碰巧遇到他而已。”

“行吧，勉强信你了。”张姐叹气，“你这臭小子啊，真是不让我省心。天天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还好我及时把热搜撤下去了，要是让戚总知道了你就麻烦了。”

“张姐，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林廷作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坐姿端端正正，丝毫不见方才的懒散。

“你啊。”张姐终于被逗笑了。“你就是欺负我心软。”

张姐转身准备离开，临走时对林廷说：“以后工作期间别再跑出去了，好好筹备你的新专辑哈。”

“知.....道.......了.......”

“老大，你说你遇到了一个目击者，那个人不会就是林廷吧？”小乔把手机里的图片放大再放大，直到图片里的寸头男人糊成了马赛克才罢休。“我怎么看都像是你啊。”

“这么好的事情怎么没落到我头上啊。”小乔酸溜溜地说。

“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江季辰没有理会小乔的酸劲儿。“现在是工作时间，不是追星时间，别想有的没的。”

这时打扮得灰头土脸一身破破烂烂的小瑞恰好路过，立刻无情地大声嘲笑。“真的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审美怎么变成这样了，尽是喜欢这种留长发的伪娘。”

这下可把小乔气着了：“我呸，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看脸吗？我有那么肤浅吗？”

“难道你不是吗？”

“嘁，你还是操心一下荧惑巷子吧，还有闲心和我扯这些。”小乔回怼，“老大，我觉得吧，这骗三岁小孩呢，没有臭味也太假了。”

小瑞一惊，满脸恨意地瞪小乔。

就在刚刚，江季辰说出了他的计划，他想派一个人扮做乞丐到荧惑巷子做卧底，摸清巷子的老底。

他把这个艰巨而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小瑞。

小瑞反对：“为什么不让小乔去？女性往往更能放松警惕。”

江季辰拒绝：“不行，小乔太粗心了，容易暴露。相比之下，你更细心。”

小乔从善如流，启动自黑模式，连连点头。

众望所归，就这样小瑞就接下来这个艰巨的任务。

看着郁闷的小瑞，这下换小乔无情地大声嘲笑了。

江季辰那文件夹拍了她脑袋一下，莫得感情地说：“你以为你就能闲着吗？你和我一起根据小瑞的情报策划抓捕行动。”

“啥？”小乔一脸懵逼。

于是，在这之后的警局里就有着这么一道靓丽的风景：

小乔苦逼地伏案作业，时不时扒拉一下头毛，给椅子周围的众多头发丝添加新成员。

“江季辰！我要是秃了找不到男朋友，我就唯你是问！”

第五天傍晚，江季辰和小乔留在局里，小乔一如既往地坐在电脑前苦逼工作。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叮”的一声，小瑞发来了一条短信。

“SOS”

小乔瞳孔一缩，立刻大叫：“老大！不好了！！小瑞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