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礼美，你也吃一块吧。”杨梓桐热情的递过来一块削去皮的甜瓜。黝黑瘦小的刘礼美坐在杨梓桐前面。

“你们吃吧，我不吃。”刘礼美转过头来看着甜瓜腼腆的推推手说。围在杨梓桐周围的同学无不盯着这块黄灿灿的甜瓜和她手上剩下的半盒儿。

“吃一块吧，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生日礼物，爸爸叮嘱要学会分享，特意带来给班上同学尝尝。”杨梓桐高兴的说着，脸上凸显着优越感。

看着同学们每人手上都拿着一块儿吃得特香，刘礼美用双手接过瓜，生怕掉了。

“甜吧，脆吧，好吃吧。你生日的时候也叫你爸爸给你买一个，也带来学校，我们大家还可以再吃一次美味的甜瓜。”杨梓桐乐着说。

“嗯，甜！脆！好吃！这叫什么瓜，在哪里买的？”刘礼美低声的问。刘礼美从小就在农村长大，今年因脱贫攻坚搬迁到城边安置房，这才有机会到城关小学上四年级。爸爸瘸了左腿又没文化，在附近的工地拿着微薄的工资干着苦力活，妈妈在她三岁那年外出打工从此就杳无音信。

“我吃着甜，就叫甜瓜,爸爸说这叫哈密瓜，原产自很远的新疆，一般特供水果店也卖这种瓜，但爸爸是在永辉超市买的，标签上贴着28.8元。”杨梓桐认真的回答。

刘礼美转过头看着翻开的书发呆，心里想着“甜瓜这么高档，爸爸从来没吃过这种瓜，爸爸也不认得这瓜，我长这么大了每年的生日都是吃一个鸡蛋，偶尔给我买一件新衣服，他不懂得给我买这甜瓜吃，我也不会刻意问爸爸要这样的礼物。”

这个年纪的刘礼美总是比一般的孩子想得多，她突然意识到爸爸的生日就是下个星期的下个星期二，想到爸爸每次过生日的时候都是炒一盘腊肉，喝上两杯白酒，然后就躺在一张微烂发黑的椅子上发一阵呆。

这次搬了新家，刘礼美的爸爸特意把那张微烂发黑的椅子放在了窗户边，他舍不得丢掉椅子，似乎那张椅子对他意味着非凡的意义。

刘礼美仍然看着翻开的书，脑瓜不停的想着“甜瓜甜，我吃过了，爸爸没吃过，爸爸的生日礼物，买个甜瓜，我和爸爸吃一半儿，另一半儿带来学校和班上同学分享，可我哪有那么多钱给爸爸买甜瓜。”

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了。

“老师，好！”全班同学异口同声。

“好，同学们坐。”老师也及时回复。

当老师领着同学们读课文的时候，刘礼美也跟着同学们读了起来，虽然口中念着可她的心早也不在课文上了。她竭力不再想，可是，她俞加克制，想法却俞加强烈。

尽管她家是贫困户，但是爸爸每个星期一总是给她十块钱作零花用。今天是星期五，她的兜里还剩两块钱。

“如果从今天开始，我都不花爸爸给的零用钱，到爸爸生日那天，我就有二十二块钱了，还差六块八。如果下个星期多问爸爸要两块钱，再下个星期多问爸爸要五块钱，他应该是会给的吧！”刘礼美在心中计算着。

“刘礼美，胡思乱想什么呢？站起来！”老师死死的盯着她厉声问。

“我……”刘礼美满脸通红的站了起来。

“平时都是很认真的，今天怎么就心不在焉了？开学的时候我见过你爸爸，你爸爸反复叮嘱，对你要严厉。前次考试，你的成绩已经是靠后了，再不认真可能就要倒数了。”老师一脸严肃的批评。

“老师，我……我下次再也不了。”老师的话打断了刘礼美的那些胡思乱想。老师看到她诚恳又羞愧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就叫她坐下了。

周末很快过去了，周一很快又来了，这入冬的早晨夹杂着几分寒意。爸爸起得很早，不知几时已将干净整洁的衣服送到了女儿的床头，爸爸不愿意打扰她，可是闹铃无情。

吃早餐的时候，爸爸把一张崭新的十元钱放在了女儿的面前。刘礼美看了看桌上的十元钱又看了看爸爸说：“爸爸，能不能多给我两元钱，我想买个厚点的笔记本？”

“哦”爸爸也没多想，从腰包里掏出两张褶皱的纸币递给了她。这周刘礼美一分钱没花，把总的十四元钱藏在脚上穿的袜子里，时不时的拿出来看一下。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是另一个星期一了。这天刘礼美起得特别早，或许是渴望得到“本该属于自己”的钱吧，她穿上了干净的衣服换上了洗得发黄的布鞋。爸爸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被子盖薄了。迅速走到女儿屋里摸了摸女儿的被子，然后又到自己屋里摸了摸自己的被子，确信女儿的被子要厚点。

爸爸走出房间问：“小美，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啊？”

“爸爸，我想早一点去教室读书。”

“真乖。”爸爸脸上露着满意的笑容。

吃早餐的时候，爸爸一如既往把一张崭新的十元钱放在了女儿的面前。小美看着桌子上的十元钱低着头一边吃一边说：“爸爸，能不能再多给我五元钱，老师说这周要交考试费。”

“考试费？以前在村里上学，从来没说要交考试费，城里学校的规矩还真多！”爸爸边说边在腰包里掏着，可是什么也没掏出来。然后又去他房间里找了找，也没找出五元钱来。

“小美，明天早晨给你吧，或者我下午下班后直接给你们班主任送去。”爸爸心想昨天明明还有张五元钱的，不知道放哪儿了。

“爸爸，不用了，今天班主任一天都没课，你明天早上给我吧。”刘礼美脸上顿时紧张起来。实际上老师根本就没说要交考试费，而是刘礼美为了凑够钱给爸爸买生日礼物，骗爸爸的，如果被爸爸知道是骗他的，可想而知爸爸会多么失望，刘礼美会多么内疚。

今天的早餐刘礼美吃得比平时要快，也迫不及待的想早点出门，再也不想问爸爸多要那五元钱了。

今天放学得也比平时早，刘礼美走在回家的路上，当她走过一个转弯的地方时，看到一个中年阿姨正弯着腰踩瘪空矿泉水瓶，一脚一个，很是利索，接着就放进一个白色的大的编制塑料口袋里面。中年阿姨的左边和右边都堆满了一包又一包鼓起的白色编制塑料口袋，堆得整整齐齐。刘礼美边看边走，中年阿姨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了。

突然，她又倒回来了，指着中年阿姨手中的空瓶子问：“阿姨，你还回收矿泉水瓶子吗？”

“小同学，收的，你家里有多少？”中年阿姨微笑着回答。

“多少钱一个啊？”刘礼美认真的询问着。

“我们不是按个来算的，是按斤来算，两块钱一斤。”中年阿姨听她问得不寻常，又继续补充说：“太少了就不回收。”

“我家多得很！我回去收拾了过几天给你送来，行吗？”刘礼美继续认真的问。刘礼美家刚搬来也没几个月，那有多少废瓶子，估计七找八腾也就七八个。

“可以。”中年阿姨又继续踩着瓶子，眼睛不再看她了。刘礼美注视着瓶子慢慢移动着。

“一斤矿泉水瓶卖二块钱，两斤卖四块钱，三斤卖六块钱，三斤半卖七块钱，七块钱加上二十二块钱，甜瓜二十八块八毛钱，买了甜瓜还剩两毛钱。可是三斤半重的瓶子有多少个啊，家里的空瓶子大概有多少个呢。”刘礼美自言自语。

刘礼美迅速跑回了家，这时爸爸还没有回来，她四处找了一遍，确实只有八个空瓶子，其中一个还是以前装菜油用的。

“还差这么多瓶子去哪里找呢？趁天还没黑，唯有去外面翻垃圾箱了。绝不能去学校周边找，万一被老师同学看见了多羞愧啊，捡来的废瓶子也不能带回家，爸爸看见了会怀疑。”她心里挣扎着，但又无可奈何。

她拿了一个黑色的大塑料口袋径自往楼下跑去，也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根木棍，见到垃圾箱就开始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越翻越高兴，越找越快乐，就像捡到钱一样兴奋。冬天的天气就是暗得快，她把踩扁了的四十六个废瓶子装好，藏在搬迁房后面草堆里的一隐蔽处。

刚回到家里，爸爸已经做好了饭菜正等着她。爸爸焦急的问：“小美，你的书包在家里，人却不在，刚才去哪里了？”

“我们同学杨梓桐，她妈妈今天不在家，邀请我去她家陪她看书，看到现在才回来。”刘礼美战战兢兢的说。

刘礼美正要去洗手。爸爸看着她说：“你的衣服怎么了，又脏又臭。”

“今天大扫除，打扫卫生，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刘礼美回答。

“洗了手，赶紧换了衣服吃饭，以后去同学家要给爸爸打个电话，女孩子衣服要穿干净点。”爸爸说着转过头打开电饭锅给刘礼美盛了一晚饭，夹了一些青菜在里面。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美梦，梦到她捡了好多好多的瓶子，她好高兴好快乐。

第二天早晨，她起得比爸爸还早，她不敢问爸爸要钱，也担心爸爸会给她钱。她给爸爸打个招呼就去学校了，下楼的时候她还特意去看了一下昨天捡的废弃瓶子。

中午，暖冬的太阳微微高照，学校附近的体育馆大门敞开，篮球场上一群年轻人正酣畅淋漓的玩着篮球，刘礼美已寻遍了体育馆的花坛、墙角及篮板场附近，约莫已经有了二三十个空塑料瓶子被他放在了一处掩蔽的花坛中。这时她正蹲在球场附近的一块空地上等待，等待打篮球的那群年轻人喝光每人剩下的半瓶矿泉水。

“小美，你蹲着哪里干什么？中午不在学校，跑这里来闲逛。”一个非常清脆熟悉的愤怒声越来越近。

“爸爸，今天天气好，我就出来走走看看，你……你怎么来了？”刘礼美一眼就看出是爸爸蹒跚的朝着自己走来，她惊慌失措的回答。心里满是疑问，爸爸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其实爸爸是为刘礼美昨天交考试费的事而来，体育馆是他从上班的地方到学校的必经之路，路过的时候正好看到刘礼美蹲在那儿。

“抽空给你交考试费，没想到你太让爸爸失望了！”爸爸生气的说。

“爸爸……我……”刘礼美话还没说完就被爸爸一把拽走了。

冬天的时间过得真快，不知几时学校已经上课了。正当老师询问同学们刘礼美为什么现在还没来时，爸爸领着刘礼美到了教室门口。爸爸让刘礼美进了教室然后向老师招了招手，示意有事和她说。

“李老师，刘礼美最近表现这么样啊？今天中午我来给她交考试费的时候，看见她蹲着学校附近体育馆呆呆的看一群年轻人打球，也不来上课，我问她什么都不肯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刘礼美爸爸直视着老师低声问

“考试费，学校没规定要收学生考试费的啊!”李老师一脸惊讶的回答。

“刘礼美最近是有点不太对劲，上课时不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我还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正准备抽个时间到你家去看看。”李老师接着说。

“她在家里，没发现什么地方不对劲啊，就是比平时起得早！”刘礼美爸爸说。

“得好好和孩子沟通沟通，事关孩子的学习和成长，这可不是小事儿。”李老师对着刘礼美爸爸说。

“李老师，你先上课吧，就不耽误同学们上课了，刘礼美的事情我一定放在心上，晚上我好好问问她。”刘礼美爸爸顿了顿说。

“嗯嗯，有情况了打电话给我。”老师慢慢退回了教室。

刘礼美爸爸在窗外看了一会儿便默默的走开了。

课间，李老师找刘礼美谈了话，问了她最近的情况，希望她好好学习，爸爸在工地干活挺不容易的，不要让爸爸失望，但只字未提考试费的问题，刘礼美爸爸自会询问其中的缘由。

放学后，刘礼美又去体育馆找寻了一遍，并将中午拾得的瓶子拿回了家，将全部废弃瓶子送到回收垃圾的地方换了8元钱，现在手中总共30元。很快她就到永辉超市购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甜瓜。

傍晚，爸爸有事耽搁比平时回来得晚，他早已经累得不记得今天的特殊日子了，他只想悄悄的观察刘礼美一天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用钥匙扭开了门，轻轻的走到刘礼美的卧室，发现没有人，突然听到厨房有动静，便移步向前。突然看到刘礼美正在啃一块带有纹路的瓜皮，旁边有一个碗，碗里装满了削了皮的黄灿灿瓜块儿，貌似像农村种的老南瓜。

“小美，你在吃什么啊？”爸爸突然问道。

“爸爸，生日礼物！吃甜瓜！”刘礼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一只手将手拿的瓜皮向背后藏着，一只手抬起了那碗黄灿灿的甜瓜向爸爸递了过来。

“爸爸今天生日！对，今天确实是爸爸的生日，我自己都忘记了。”爸爸看着刘礼美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

刘礼美看着爸爸的表情，欲言又止。

爸爸双手接过碗，走到刘礼美旁边平静的问：“这是什么瓜，哪来的？”

“爸爸，我们同学说这叫哈密瓜，我用你平时给我的零花钱在超市买的，昨天算了一下还不够，考试费……生日礼物……我在体育馆捡矿水瓶子去卖……”刘礼美想极力想解释清楚，却怎么也说不清楚……

“懂事儿的傻孩子……”爸爸全都懂了，鼻子一酸，止不住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