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暮，过来把清心决背一遍！”

朗月白皙修长的手持一卷经书端坐于书案前，一身洁白的广袖衣显得整个人不染纤尘，悦耳的声音回荡在整间书房。

“师父，昨日刚学的，今日便要背啊！”手中正整理着书卷的少年满脸不情愿地嘟囔道。

朗月放下手中经书，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亮如星辰的棕色眸子向对面手忙脚乱的少年投出严厉的目光。

少年修长的身体微微斜了斜，嬉笑道：“嘿嘿……师父，别这样看我啊，徒儿害怕！”

“若背不出来，便去抄一千遍！”朗月朱色薄唇说着严厉的话，目光又回到手中的书卷上。

少年不过十六岁的样子，一张坏坏的笑脸，桃花眼中浅蓝的双眸里聚焦着一袭白色的影子。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宛如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左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朱砂痣痣，恰到好处地为俊美的脸庞做了点缀。

粉如樱花的双唇微微撅起，撒娇道：“别呀，师父！”

一边说，还一边凑上去拽住朗月洁白的大水袖，半束着黑发的脑袋放在朗月的腿上蹭来蹭去，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眨巴两下。

这招在朗月面前非常管用，只要秋允墨一撒娇，朗月的整个身体都是酥的，加上那稚嫩的声音，更是化了他心中的寒冰。

朗月不仅是秋允墨的师父，还被整个上仙宫的修士们成为“皓月仙尊”，乃七大长老之首，不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一丝内心的真实想法，就连他一手带大的秋允墨，也不可以！

“再去看五遍了来背！”朗月端着师父的架子，严肃道。

秋允墨立刻起身欢喜道：“谢师父！”

朗月微微摇头，虽不答话，但嘴角已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这一幕被敏锐的秋允墨捕捉到，被束着银腰带的细腰微微弯曲，挂着浅蓝穗子的椭圆玉令在朗月眼前晃来晃去，如古钟上的摆锤。

他白皙纤长的双手撑在书案上，稚嫩清秀的脸与朗月白皙冷俊的脸相隔只有五寸远。

此时他二人的眸中只有对方，就连对方脸上的汗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自秋允墨记事起，第一次与朗月如此近距离，这突如其来的凑近，吓得朗月羞红了脸，慌忙将头扭到一旁:“你干嘛！”

秋允墨坏坏地笑道：“不用如此害羞吧，徒儿方才看见师父在笑，想凑近些看看清楚而已！不过师父的脸真的很好看！”

“滚！”朗月深棕的丹凤里颇带几分怒气，声如雷响。

见朗月真生气了，秋允墨忙不迭起身道：“好！”

说罢，金色的身影马上蜷缩在地。

朗月蹙起毛顺有彩的龙眉道：“你意欲何为？”

秋允墨故作委屈地嘟囔道：“我尊师父之命，滚呐！”

朗月真是拿眼前这位从襁褓就跟着自己的人没办法，如今已是弱冠之年，整日里装傻卖萌，撒娇耍泼有一套，要说修炼法术，不是各种记不住，就是浑身不舒服。

上仙宫乃临安最大的修仙门派，它不仅坐落于临安城最高的山——踏仙峰。

踏仙峰的顶端。据说玄武帝就是脚踏此山而飞升的，因此，山上的修仙派取名为“上仙宫”。

派中弟子三千，都是通过层层考核，才进入的，但凡资质差又不勤加修炼的，都被拒之门外。

此派与其他门派不同之处在于伙食好，环境优越，师资力量浑厚，但凡通过考核的修士每月发放月银十辆！

多少修士挤破头，即使想尽办法进入派中，都被每隔三年一次的决伝赛“请”下了山。

但秋允墨是个特殊的主儿，他是朗月下山办事时拾回的。

临安十七年冬，那年朗月方及弱冠，有妖物作祟，鹅毛大雪纷飞整整三日三夜，朗月黄昏时刻除妖归来，路经一棵枯荣的大槐树时，听到阵阵小奶猫的叫声。

那小奶猫叫得极为悲惨，朗月慈心大发，绕到锅口粗的大树后面，才发现那不是奶猫叫，而是婴儿的啼哭声，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

他缓缓抱起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将盖住脸的抱被揭开，胖乎乎的孩子，可爱至极，左眼角下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朗月心中不禁疑惑，是哪家丢失的，还是哪个狠心的母亲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我就在此处等候，你父母若来寻你，我定要替你狠狠训斥他们一番！”朗月一边抱着婴儿轻轻摇晃，一边愤怒道。

大雪虽停，但凌冽的寒风依旧没有停止，打在朗月白皙俊美的脸上，泛起微红，鼻尖如樱桃般晶莹剔透，有种莫名的萌感。

朗月好不容易将婴儿哄睡，准备寻一处避风的地方坐下，可转头一想，若他此时抱着孩子离开，刚好父母寻来怎么办？于是，他只好用法术化了一处积雪，就地打坐。

约摸半个时辰，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大哭，嫩如豆花儿的小脸通红，无论朗月怎么哄，依然没有办法让婴儿停止啼哭。

思来想去，终于伸出手修长的手探了探小额头，果然是滚烫的，朗月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积雪三尺，寒风呼啸，自己是修行之人已被冻得满脸通红，更何况那襁褓中的婴孩！

孩子越哭越凶，嘴唇开始发紫，小脸急得漆黑，朗月忙施法退烧，随后设下一道屏障，真气在周围形成一顶隐形的大钟将他和孩子罩住，像一间温暖的小屋。

烧退了，可孩子的哭声并没有停止，一向遇事冷静的朗月此时竟有些焦急。

“你意欲何为？”朗月望着怀里的婴儿，着急道。

孩子依然用啼哭声回答他，朗月无奈地看向远处，正巧在白雪皑皑里望到三两只乌鸦，它们已经冻得展不开翅膀，尖尖的嘴在雪地上不停地啄着。

朗月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修行之人，可以辟谷，但怀中婴儿是凡人，他会感到饥饿！可眼下正在等待孩子的父母，不可随意离开，附近一片荒芜，没有人烟。

凡胎的身体是不能承受灵力的，那孩子嗓音显然开始嘶哑，这么哭下去，也不是办法。

思来想去，朗月终于有了办法，他施法划破他右手食指，鲜血溢出后，他轻轻地放入孩子嘴里，孩子柔软的舌头立刻卷住他纤长白皙的手指开始吮吸。

吸着吸着，孩子终于一脸满足地入睡，朗月小心翼翼地将被吸得脱了一层皮的手指拔了出来，温声道：“你倒是挺能喝的！”

声音刚落，那孩子竟然在睡梦中回应了个笑脸！笑得纯真，可爱，没有一丝虚假！

那时的朗月虽只有二十岁，但凭着自己高深的修为，已是上仙宫的七大长老之一了，因外相冷俊，却又善于助人，就如月光般，明亮且温和，因此世人尊称他为“皓月仙尊”。

作为长老，他自然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处理各种各样的大小事务，那些人和事都被世俗染得污浊不堪，就连洋溢在人们脸上的笑，都是虚假应付的。

如今那孩子一笑，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纯真，美好的画面！就在这么一瞬间，他将所有成人的复杂抛之于脑后，忘记所有的烦恼，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冷俊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心，也是让他在一瞬间如释重负的时刻！

天已渐黑，可孩子的父母迟迟没有等来。喂血，用法力支撑暖罩，哄睡这些虽都是小事，但这些事无一不是在消耗他，即便修为再如何高深，毕竟也是没有飞升成仙的，如此耗下去却不是办法。

思索片刻，朗月望着两眼圆瞪的孩子严肃道：“我在此地等一晚，若你父母还是不来，那我也管不了你了！”

漫长的夜终于熬到了头，在这一夜里，朗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煎熬，他修炼结丹都没有感到如此疲惫。

刚刚喂饱的孩子正睡得酣甜，朗月伸出右手看了看，五根指头全部脱了一层皮，隐隐作痛。

如此下去，孩子倒是喂得脸色红润，可朗月却经受不住，孩子的吸食量太大，朗月需要马上回上仙宫修炼调整。

他轻轻放下孩子，收起暖罩，温声道：“我已经尽力了！”

朗月将怀中婴儿轻轻放在地上，将裹抱被往上提了提，遮住脸，以免寒风刺伤了孩子的脸，随后从洁白的广袖里掏出一支玉笛，横在丹唇边吹奏。

须臾，一只巨大的彩凤从西边展翅而来，带起一阵风，将朗月的衣摆和半束的墨发吹起，如从壁画中走出的仙人。

彩凤轻轻落地，趴下身子，等待主人上去。

朗月一跃而起，脚尖轻落于彩凤背上，左手轻轻在彩凤的头上轻拍三下，彩凤便展翅起飞，带起的风将地上的孩子吵醒。

起初他没有啼哭，小嘴呓语几声，见没人回应，便嚎啕大哭起来。

也许是孩子感应到他再一次被抛弃，哭声比之前更惨，更撕心裂肺。

朗月轻拍彩凤两下，彩凤停止煽动翅膀，他轻声问道：“彩弋，我们将他带回上仙宫可好？”

彩凤本就是一种具有灵气的神鸟，加上自朗月五岁便跟了他，与主人心灵相通，可以听懂主人的话。

但那彩凤缓缓摇了它五彩的头，头顶的三根翎毛随头晃动，似乎也有些反对。

朗月龙眉微展，冷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温声道：“好啦，我跟你说过，你永远是我最心爱的宠物！他尚在襁褓，你还吃他的醋啊！”

彩凤不情愿地点点头，朗月用九泄藤将地上的婴儿卷了起来，抱在怀里轻轻摇晃，孩子停止了啼哭，朗月才对彩凤发出起飞的命令。

朗月就是这样将眼前这个少年拾回来的，如今已过去十六年，那种手指被吮吸得脱皮的痛依然记得清楚，在大雪中等了一夜未眠的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朗月见秋允墨蜷缩在地的身子，稚嫩脸上挂着无辜，无奈地笑了笑，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走到秋允墨身边，伸出一只手，温声道：“快去背吧，你已满十六，按照派中规定，下月的决伝赛你要参加！”

秋允墨抬头看见朗月少有的温和，突然发现朗月的脸真的无与伦比，侧面更是轮廓分明，兀自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根本无心听朗月说话。

见秋允墨面目呆滞，眸中的桃光蔓延至稚嫩而清秀的脸上，想是又在打哪位女修的主意！

本想拉他起来的手转而一巴掌拍打在肩上，喝道:“还不去看！”

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秋允墨，师父毕竟是师父，怎会突然变得温和，原来是要借机打他！慌忙起身嬉笑道:“嘿嘿，师父，我马上去看！”

见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朗月又生气又无奈，严肃道:“你若想在决伝赛上丢脸，只管偷懒！”

秋允墨听到决伝赛三个字，立马从地上蹦起来，满脸欢喜道：“真的吗？我早就想参加了，每届看他们在赛场上打架，我心里就痒得很！”

朗月听到此话，一脸严厉道：“你要记住决伝赛只是淘汰不适合本派的修士，不是给你打架斗殴，伤害同门的机会！”

秋允墨一脸扫兴地：“哦！”了一声，便拿去《清心决》认真地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