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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坊记事 作者: 谢静姝 字数:3051 更新时间:2020-01-21 23:58:06

花令主

沈琬一下轿,映入眼帘的就是木质的匾额,上书“摘星楼”,字迹飘逸潇洒,与之前看到的“十二坊”的牌匾如出一辙,眼熟得很,却仍是记不清在哪里看到过,一瞬间沈琬脑海中闪过一丝思绪,但转瞬变消逝在脑海中。

正值黄昏时分,雨已经停了,天边红云翻滚,水芙在走在前面引路,水芝与水华一左一右跟在身后,进了垂花门便是抄手连廊,路过厢房进了后院的花园。逼近园里的小亭,便听得有女子的嬉笑声、谈论声。

沈琬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心里开始紧张起来。在家时母亲奉道,一向不喜交际,父亲又有意不准她外出见人,连外面的情况都不清不楚的,旁人也只是知道父亲有个独女,连她的长相都不曾见过。这还是沈琬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见面,这些人据父亲说都是春娘所信赖的学生。

水芙走得快得多,在亭前站定,口中道:“清辉阁荷花令主到——”

欢笑声骤然一停,便听得春娘的声音传来:“快进来吧,阿凝,去接接你们坊里另一个姑娘。”

“是,”说着便从亭子里出来一个少女,凤眼朱唇,戴着朱雀钗,体态丰腴,一派端庄。她亲亲热热地捉住沈琬的手,细细地观祥了一番,笑意盈盈地说:“这便是琬儿妹妹了吧,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春娘正说起你呢,你便到了,果真是与她说的分毫不差,一派冰雪聪颖,快些随我进去吧。”

沈琬第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人,一时有些无措,抿了抿唇不知该作何反应。那人嘴角带笑,似是看出她的紧张,手掌安抚般地拍拍沈琬的手背,轻声道:“我叫许凝,你叫我的字定文便是。我就住在你隔壁的满月阁,居着合欢花令主。”

沈琬低低地唤了她一声“定文”,任由她笑着拉着上了台阶,两边侧立的丫头拨开纱帘,一方石桌除去春娘外,还坐着一位妙龄女子,杏儿眼,秋波眉,唇薄薄的涂了口脂,眉宇之间英气勃勃,笑起来亦是自有一番洒脱气质,与旁人不同。

春娘居于中间,饮了一口手中的茶,抬眼看沈琬,口中道:“这是南苑与你同住的另一人,任榴花令主,居空山阁,名唤朱曼云。你们三人同掌南苑,务必要同心同德,切不可自起了龃龉。”

“是。”她们二人皆起身行礼答道。

“都坐下吧,站在那儿像个什么样子。”春娘瞥了沈琬一眼说,“南苑里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就来告诉我,我就住在中和苑,有事来寻我便是。”‘

这是告诉她们要替沈琬出头的意思了,沈琬口中称是,心中暗暗记下她的好意。

朱曼云为沈琬倒了杯茶递来,口中道:“我字岁时,你唤我的字就好,妹妹多大啦?”

“我刚满十二,名唤沈琬,还未有字。”沈琬接过茶低声回答。

“还未及笄?”许凝有些讶异,随即笑着说,“那你可是我们一众姐妹里最小的一个了。”

朱曼云也附和道:“我刚及笄,还以为我是最小的呢,现下倒是来了一个比我还小的妹妹。妹妹的名可是女字婉?”

沈琬摇摇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琬”字。

许凝若有所思,笑道:“女字婉意为‘顺’,玉字琬则为‘美玉’之意,皆是美意,我观妹妹言谈举止皆有魏晋风流,的确人如其名是块美玉呀。”

春娘出声打断:“琬儿初来乍到,你们二人带她熟悉一下十二坊,明日的功课就不必上了。”说完,她便吩咐侍女,”上菜吧。“

一众人谨遵“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默默吃完了一顿饭,许是看出了三人的不自在,春娘吃完饭就走了,走前又道:“明日的课你们二人不必去了,带着她去认认人。”

“是,”她们二人应下,起身行礼目送春娘离去后,方才拉着沈琬再次坐下。朱曼云较活泼,许凝则更端庄些,二人一动一静,倒是相得益彰。

二人又拉着沈琬说了好些贴心的话,许凝道:“咱们十二坊的姐妹们皆是命苦之人,却也各具特色,各有安身立命的本领。只是不知琬儿你要专攻哪一方面了?”

朱曼云也出声附和:“花令主本是十年一换,且皆是自小培养,你初来便做了花令主,难免有人心生怨怼,可要小心些。”

沈琬沉吟片刻,不好意思地说:“我在家中与旁人学的不同,君子六艺皆有涉猎,四书五经也自小便学,可若是女工管家诸事,我却是一窍不通的。”

许凝道:“如此便更好了,坊内女子本就胜过平常女子,习的自然与旁人不同,如此看来,这荷花令主非你莫属了。“

说罢,她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那般默契令沈琬心生羡慕。

朱曼云忽然“呀”了一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语气中有几分懊恼:“都这个点了。”

许凝关切地问:“可是晚上与仲商有约?”

朱曼云看着沈琬,面色为难,口中道:“抱歉,我先前桂花令主有约,恐怕得先走一步了。”

沈琬不甚在意地摇头道:“无事,本就是你们有约在先。”

“真是抱歉,我明日再同你赔罪。”朱曼云面带歉意,又道,“十二坊习俗规矩不多,但大多细碎,稍后定文会告知你的。那就明日见啦。”

二人送走朱曼云,许凝又向沈琬询问了些口味、喜好诸类,三言两语就调度好了各个丫鬟做事。沈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心里暗自思忖着,许凝这般挥斥方遒的做派,便是做大家娘子也是使得的,便更觉十二坊的不寻常来。

许凝、沈琬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待到月轮初升,园内掌灯还犹存不舍,二人干脆同乘一轿回了南苑。

沈琬心中还略略有些不安,害怕自己初来乍到惹了麻烦。许凝笑着宽慰她道:“你不必害怕,坊里的丫鬟婆子,布局摆置,皆是循着四时花令,五行八卦而来,极易分辨。况且那些个规矩都是给底下的丫头们看的,拘了咱们姐妹几个的天性反倒不美。”

许凝替沈琬理了理额前的鬓发,又道:“坊里节日倒是众多。因着有十二花令,每逢花令时,有对应的花令主持花宴,此等宴席多在各花令主的阁中,规格比之除夕花朝节稍次些。皆是需要全员到齐的。”

“花令主的生辰,比之此类花宴的规格又稍次些,也无强制,大都请些关系好的姐妹共饮几杯。”

“节气时衣坊会给各个坊的令主并贴身丫鬟发放对应的衣裳,每年共是二十四套,花朝、乞巧、除夕,衣坊还会再制定新衣物各两套。待到花令生辰,花令主又可定三套衣。因而细细算来,每年衣坊发放的衣物有三十三套。倘若不够,还可再制些,只是这须得令主自己出钱了。”

“令主每月领的银子是五两,身边三个得力丫头各得二两,其他或得一两,或得五百文。节假赏银账里统一分发给令主五两,或多或少都由令主规划。”

沈宁风向来不喜奢华,沈母奉道,亦是习惯了朴素无华。乍一听闻十二坊内如此奢靡,还有些不习惯。

轿子停了,沈琬随着许凝下轿,水光粼粼,波影映在墙上不停摇晃。许凝笑道:“我尤爱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意境,便做主把这些枯荷留下了,只是现下秋来,看着恐生感伤,明日便摘了去。”

“午来时细雨蒙蒙,恰如其分,便留着吧。”沈琬出声挽留,“我觉得留着也不错。”

许凝笑道:“那就更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入睡了。我的满月阁就在旁边的院子,有事叫我即可。”

沈琬羞涩一笑,压抑在心中的难过也淡了不少。许凝极会说话,许是知晓她刚历变故,言谈之间都小心翼翼地避过了敏感话题。行为举止进退有度,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只是想起父亲留给自己的任务,沈琬又蹙起眉,十二坊来来往往,不知何时才能找到父亲说的那位“秦先生”。

沈琬长叹一口气,想起下午父亲被当街斩首的样子,心中又隐隐作痛。可父亲与鲁王争势失败,正如春娘说的一般,技不如人,成王败寇而已。

她该报复燕王吗?为君,燕王登基以来,所颁的发政令是父亲都称赞过的真正福泽万民的。鲁王既败了便是乱臣贼子,逆贼当诛,倘若赢得是鲁王,燕王及其追随者的下场也不外如是。

无可怨,无可恨。正因为这样才可悲,现下对于沈琬来说,唯有找到那位“秦先生”,完成父亲给的任务,最后从容赴死,在地下相聚,才是最紧要的。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

春娘照顾她,是因着沈父的情面。日子一久,沈琬牵扯的事情越多,亏欠春娘的就越多,那她长眠地下的日子就会越迟。

沈琬心中想着,进了清辉阁,又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收拾妥当歇下。

作者的话
谢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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