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梦魇——公主的过去(下)
后来她飞快跑回她与哥哥的寝殿,脚步那么雀跃。
那一次神之焱因为生病没有参加赏雪宴,她便跑去跟他说:“哥!我遇到雪神了!”那个时候,她的口吻非常兴奋,对于她这个从小在孤独与失落中长大的公主来说,实属罕见。
银灰色的长发上面,还点缀着皑皑白雪。
她满身雪花的气息,让神之焱从病榻上坐起,些许错愕。
“雪神?哪个雪神?”
是上任雪神,还是他的儿子现任雪神?她会这么高兴,甚至神采奕奕,八成是遇到了什么意中人,那不太可能是上任雪神……现任雪神?也不太可能啊,他还记得,那个雪白的少年从几百年前就离开了神界,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去人界了。
神之淼明白了他的意思,想也没想回答:“是他,是他回来了!”
终于神之焱反应过来,只是更加错愕。
从小她的妹妹就中意那个雪白的少年,因为出生名门世家,那个时候雪神家族可是神界中非常出名的家族,以战斗力高强闻名于世,并且卓尔不凡长相俊逸,有不少女儿为之倾心。只是听说他非常稚嫩,甚至爱哭得要命,他就一直不知道他有什么好。
“哥,你知道吗?他变了……我头开始甚至没有认出他来,他变得好冷,好内敛……不爱说话,好像经历过什么事情,让他成熟起来了。而且,他变强了。你我终日呆在神殿中也许有所不知,现在的他非常出名,听说还是整个神界新生代翘楚呢!如果不是这次赏雪宴,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
神之淼一边回忆着,一边神采奕奕地说道,本被冷空气冻得苍白的容颜,渐渐地泛上红晕。
闻言,神之焱一愣。
“你是在赏雪宴遇到他的?”
这就难怪了……能参加赏雪宴的,都不是普通人,可见这个雪神是真的变了。
“是啊,一下子就看到他了!”
神之淼不假思索地点头,笑得嫣然灿烂。
“你啊,一点儿也不矜持,哪里还像个公主!”他却故意“批判”她,不过点了下她的额头,动作与神情中满是宠溺。其实他还是第一次见她的妹妹这么高兴,也许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吧……
可是后来他们都知道,在他们的身上,感情向来是令人神伤的东西……
后来他也遇到了自己的真爱,她作为他的妹妹,亲眼见到他在一片湛蓝的海面上沉沦。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感情那么折磨人,所以在见自己哥哥沉沦的时候,还很欣慰。
直到后来,一百年后她与雪神再次见面,才知道他已经有了恋人。
那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与他一样是神界新生代守护神,不但长相倾城,同时实力高强。黑衣黑发,俨然夜色缭绕,与如雪纯白的他站在一起甚为般配。
第一次,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悲伤。
她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心意,他便已经属于别人。
他连表白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而他,告白失败,被心爱的女子拒绝。
他们就是从那时成熟起来的,因为有着类似的经历,对彼此的感情更是深刻得无法言明,“哥,为什么我们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幸福过?”她还记得某一天夜晚,已经仙龄上千的他们像儿时那样,坐在台阶上,并肩撑起那片漆黑的夜。
她的哥哥扬起头,金色的头发在夜色下却散发着黯然的光芒,微微闭上绿宝石一般的眸子,侧脸落寞。
“所以我们是兄妹,是彼此唯一珍贵的亲人。”
“如果最后连你也离我而去……我真的不知道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傻丫头,说什么呢……你忘了吗,我们还要结伴去找我们的母亲。总有一天,我们会幸福的……只要坚强乐观起来,没有永远的悲伤,你忘了,我们可是主神啊!”
既然是主神,身份尊贵傲然于世,怎可甘于悲伤?
“可是……哥,我好怕,最近臻后虽然对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好,可我却越来越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了……你难道没有觉得,臻后有哪里不对劲吗?”
“你也察觉到了吗?其实我一直觉得臻后很神秘……”
不久后,那次灾难爆发了。
灾难中,他们的父王力量枯竭,陷入永久的沉睡,而雪神的恋人也在这场灾难中殒命。
从那时起,他恢复单身,她却从来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而替他悲伤替他难过。因为,从前的他虽然冰冷,却还是会笑,而自从夜神殒命,他却从来不会笑了。甚至渐渐变得狂傲无情,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雪白的少年。
命运伤了太多人。
她一直压抑下心底的秘密,这一转眼,又是一千年过去。
他们是神,他们的故事,永远没有尽头。
一千年后,一个人类女子出现在了他们的故事中。那个女子看似是夜神的替身,是她的转世,却有着自己的风格与性情——清幽、倔强、勇敢同时善良,与上任夜神几乎是天壤之别。
她知道,这个女子注定征服他冰封的心。
虽然头开始他肆虐她凌辱她,那么残忍地对待她,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的心已悄无声息地被她占据。可她从来没有怨恨过,爱一个人,只希望那个人可以幸福。
她选择祝福他们。
“阿淼,为什么你就不能自私一点?”
还记得某一夜,她的哥哥如此问她。那个时候,他们已经踏上了寻找马忧莲的征程,在鲛人海事件不久后,她的黯然终于令她的哥哥不忍。如果她可以自私一点,勇敢一点,或许那个雪白的男子,如今已经属于她。
新夜神,不也是足够勇敢,才能跟着这支团队,在这场艰险的征程中走到现在吗?
“哥,我只希望他可以幸福。”
而她只如此淡淡地答道,口吻没有丝毫的起伏。漆黑的夜下,却已是泪流满面。
神之焱与她何等默契,自然察觉了,只是默默地叹息一声,他没有揭穿她,“罢了,我自己不也乱得要命吗,哪有资格说你。累了痛了,哭出来就好了。放心,哥一直在。”
漫长的时光,似水的流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令他们来不及选择,便已猝不及防成长。
他们从未得到,一直在失去,渐渐地麻木,却不懂得自私一点勇敢一点。幸福对于他们来说,总是过于奢侈的东西。可是值得庆幸的是,他们还陪伴在彼此的身旁。
如果有一天,他们的身边连彼此的身影都不再有,那才是真的“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那一句安慰的话语,终于令她再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地哭出声来。
他与她坐在台阶上,像是儿时那样,相依为命,并肩撑起那片漆黑的夜。他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她还是曾经那个稚嫩却开朗的少女。
“哥,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累。好像我一个人,被抛在了大海中央。夜晚,我望着璀璨的星空,却孤独到了绝望。飘飘荡荡,周围连一棵可以抓住的稻草都没有……我觉得自己流浪在另一个时空,领悟着不属于自己的悲伤,连依靠都成了奢望。”
“傻丫头……至少,我们还有自己的目标与梦想。总有一天,我们会解开我们的身世之谜。”
不知不觉,他们活着的理由,似乎只剩下这个。
“可是……鲛人殿如今已经沉入了海底啊,唯一的线索都断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找到母亲?我好迷茫,总觉得人生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她哭得愈发绝望,将头深埋进双臂间,声音已经沙哑。
本来鲛人海事件发生的时候,他们以为困扰了他们几千年的身世之谜有望解开了,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其实他们并没有抱着过高的期望,只是几千年灰暗的生活过后,他们稍许抓住了希望,便是死也不愿放开。
悲哀的是——
到头来,他们抓住的却是一把沙,越用力,却流失得越仓皇。
那样的感受……真的令人绝望呢。
“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的……阿淼,你忘了,我们可是主神啊!”神之焱安慰着自己的妹妹,仍旧是那个故作若无其事却牵强的口吻,仍旧是那句从小说到大的话语,碧色如宝石的眸子却盈着泪光。
他也想哭,也想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可是,他还有自己的亲人需要保护,需要安抚。
命运从来都不是公平的,他们这对兄妹似乎从一生下来开始,便注定要被抛弃,要孤独一生。而他身为男儿,身为兄长,连哭泣都不能如己所愿,只能活得坚强又乐观。
那么疲倦,不是吗?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
荧幕上,最后一个画面是他们相偎相依在夜下,像是儿时那样。
哥,你在哪?
不管生活多么灰暗,我还有你……至少我还有你。我不应该再悲伤了,至少我还有你的陪伴,对吗?
寂寥的夜色下,神之淼环顾四周,幻想着自己的哥哥就在自己身旁,想笑,笑得从容坦然,却已经泣不成声。“哥……你在哪?你还好吗?阿淼好孤独,你快来啊……来、来陪我……”
风中,公主的啜泣声无助得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