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界内。

三张身影，一张纯白，一张纯黑，一张黑白相间，相拥着对峙着，却形成一幅唯美的画卷，些许不真实，如梦如幻。只是画卷的基调，是抑郁和黑暗。

身处结界内，仿佛身处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无门无窗，外界的一切都被厚重的墙壁隔绝了。室内一片死气沉沉，寂静无声得连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小零能感到，头顶还萦绕着那个冒充夜的女人的轻笑声。

一阵一阵，像是摆脱不去的梦呓。

但是，本深深低下头的小零，忽然鼓足勇气重新抬起头，望了一眼那个雪白的男子。心蓦地一痛，眼眶再次一红，可她终究忍住了没有哭。深吸一口，她又望向“夜”，这次，目光中多了一分坚定。

同时一如既往的清幽，一如既往的倔强。

望一眼那个男子，她的内心便有了力量有了依靠，于是恢复了常态。

“你到底要做什么？”

坚定地注视着“夜”，再问出如此一句质问般的话语，她的神情中竟有了几分压迫感，令她面前的女子一怔。不知不觉，这个现任夜神，本身为人类的女子，气场已渐渐强大了起来。

既然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夜，她何必跟她计较。

没错，她不应该跟她计较，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她不应该胡思乱想。

然而“夜”一怔过后，很快反应过来，又是一阵轻蔑的笑，“呵呵呵……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说完她竟然抬起手，放在雪的胸膛前摩挲，一副挑逗妖娆的模样。

众神：“……”

结界外，众神见敌人这副样子，一个个呆若木鸡，当然除了流玥和青儿这两个不了解夜的人。

望着众神的表情，二人不免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这边，神之焱吞了下口水，一副欲要作呕的表情，“容我说一句，这个女人真的很恶心……你们说，夜要是发现有人这样模仿她，她会不会抓狂？”

闻言，众神皆点了点头，潭女神色清冷，吐出一句犀利的话语。

只是因为元气大损，声音微微有气无力。

“以她的个性，应该会二话不说，直接毒死这个贱人。”整个神界，上任夜神曾经是最擅长用毒的女神，为此给人的印象总是黑暗又孤傲，甚至不了解她的人，会认为她狠毒。但是众神都知道，夜实则心灵圣洁，性情虽孤傲，却也善良。从前众神并肩作战的时候，夜向来我行我素，看到不爽的敌人，直接二话不说毒死对方。

如果，她还是从前的夜，如果她的性情没变，发现有人将她模仿得如此令人作呕，她一定也会这样做。

闻言，众神再次点了点头。

谈及到上任夜神，如今却是魔界之人的那个女子，众神丝毫的尴尬都没有。

甚至，言语间隐约还有着曾经的默契。

为此流玥愈发错愕，他还记得，在鲛人海底，他与众神口中那个女子有过一次接触。倾国倾城的容貌，孤傲的身姿，还有黑暗偏激的性情。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他隐约能感受到，这个女子的内心充满了不甘，甚至还有悲愤。如今从众神的口吻中他却听出来，她曾经与众神非常默契，应该也是这个团队中不可或缺的一员。那么，性情可能会黑暗，但肯定不会偏激。

那么也就是说……她变了啊。

那个曾为夜神，如今却为魔界之人的女子，变了啊。

只是众神都不知道，为此与她还保留着曾经的默契。

想着，流玥默叹一声，摇了摇头。不过他没有道破这个想法，这个团队中，自己是新来的，与众神的默契还没有达到某种他说什么，他们就会相信的程度。更何况那是上任夜神，看得出来那曾经是这个团队中很有影响力的人物，众神更加不会因为他的片面之词而怀疑她了。

反正时间一长，不用他说，众神自会发现的。

结界内，小零有些瞠目结舌，眨了眨眼睛，她愈发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女人。心中的悲哀，终于一扫而光，在眼前那个女人造作的挑衅之下，烟消云散。

这样一个女人，根本不值得令她吃醋，令她悲哀。

小零确定了，眼前这个女人再像夜，都与夜有着天壤之别。为此她心中因夜而起的悲哀，瞬间被鄙夷与不屑替代。没错，可怕的从来不是外貌相似，而是连性情都相似。

性情不相似，外貌一模一样也终究是两个人。

为此小零明白了——

眼前这个敌人并不可怕。

就这样，小零的内心倏地燃起希望，与抗争的力量。

但是……

忽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零竟昂头挺胸，迈着大步径直朝那个雪白的男子走去。众神聚精会神地盯着她，不晓得她要做什么。神之焱这个一贯活泼爽朗的人猜测，她是要过去抽敌人的耳光。然而神之淼否定了他的猜想，理由——那不是小零的作风。

蓦地，几秒钟后，那个众神之中最了解小零的流玥淡淡地开口。

“是黑魂，她是朝黑魂去的。”

“哦！——”神之焱恍然大悟，“她是要将敌人砍成两半！比抽耳光狠多了啊……我们的小零果然霸气！”

然而流玥面色孤寂，眉宇间，隐约淌着一股凝重。

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个女子的脚步虽然若无其事，还有压迫感，他却觉得——些许悲壮。

“夜”一见小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挑衅黯然神伤，反而大大方方朝自己逼来，一下子乱了阵脚。她似乎……低估了这个现任夜神呢。

“你、你要干什么？”

结巴地问道，她赶忙松开雪的手臂，躲到了雪的身后。

有那个男子做挡箭牌，她总不会乱来了吧？

小零面无表情，走到插在地面的黑魂宝剑旁，疏忽停下，缓缓绽出一抹倔强的笑。

旋即，“呲！”得一声，小零双手紧握用力拔出了那把沉重的宝剑。笑容不褪，此刻看来些许绝然，些许悲壮。为此敌人大惊失色，微微颤抖着身子，却故作底气十足地问道：“你要杀我？！”

然而闻言，小零却不屑地瞥她一眼。

“杀你？杀你不足以唤回雪的思绪……”说到这，她淡淡地转过目光，凝视着雪那张如雪俊逸此刻却略显空洞的面孔，“我要杀的……是自己。”

雪：“……”

月：“……”

敌人：“……”

众神：“……”

那一霎，整个天地都沉寂下来，仿佛堕入了地狱。

结界外，流玥全身被电击了一般，浑身一颤，思绪瞬间乱作一团。不，不要！在听到那个女子的话语后，他瞬间便反应过来——她是要杀自己，用这个惨烈悲壮的办法，唤回那个男子的思绪！他会慌，是因为他知道——

那个女子，真的会为了爱，用那把宝剑刺穿自己的心窝。

她真的会杀死自己！

因为……因为她是那么勇敢啊！

“零儿！不要傻！拜托你别做傻事，杀掉敌人，把敌人杀掉，雪身上的封印自然会解除！！”第一次，温雅孤寂的月神，如此不顾一切地大吼大叫，像是失了魂一般，眼眸通红似是要嗜血。

“砰砰砰砰！”

因为着急，他大力凿着那层透明的隔绝屏障。这声响几乎震耳欲聋，令几米开外枝头栖息的夜鸟振翅而飞。这下，本因为小零而震惊的众神，又因流玥震惊了。

“是啊小零，杀了敌人，不要杀自己啊！把死人砍成两半，雪自然会得救！”

只是神之焱很快反应过来，附和着流玥。

然而奈何外面的动静翻天覆地，结界内，就是死一般沉寂。

小零望不见众神，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是她能清晰地望见结界外的一切。那片诡异的树林，空旷的土地，天边惨淡的月色。所以在她印象中，众神是凭空消失了，被马忧莲带去了别的地方。

殊不知，他们就在她的身边。

敌人愣在了原地，几乎被这样的小零吓得呆住了。

她真的……太低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了。

最后望一眼雪，小零终于微微闭上眼眸，双手握住黑魂，高高地举起了这把利剑。那一霎，终于有泪珠从她眼角滑落。她只是……只是害怕杀不了敌人，一切努力又会白费……敌人是不可怕，可是对于自己来说，还是太强大……她只是……只是想让那个男子，尽早解脱出来……她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杀了自己。这样……他就可以少一分钟疼痛了……

雪，对不起，我能想到的救你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如果我死了，你会心痛得，挣脱开身上的束缚吧？

我的死，可以唤回你的思绪吧？

终于，小零不顾一切，朝自己的心窝，挥下利剑！胸膛被刺痛的一瞬间，剧痛迅速游走至四肢百骸，令她大脑一阵空白，眼前发黑。剧痛之余，她听到有很多声呼唤冲破了耳际，直直刺向她的心窝。

“小零！——”

“零儿！——”

还有那一声，令她魂牵梦萦的——

“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