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在我迷茫万分的时候，你可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零

后来，是流玥最先发现了流产的小零。

他那时是要去叫小零吃饭的，还记得刚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时，一向温文尔雅的他大惊失色。忘记了惊呼，他完全被瘫坐在那团殷红中，神情恍惚却痛苦万分的小零吓住了。

“零儿，你怎么了？！”

小零自己都傻了，是啊，她怎么了？

她只是感觉，好痛，腹部好痛，好像痉挛抽搅一般的痛楚，令她冷汗涔涔。

其实那碗避孕药，不单单可以避孕，如果一个女子已经怀孕，喝下它，便会流产。

于是，小零就流产了。

因为小零早已有了两周的身孕，只是她自己不知道，那个狂傲霸道的雪神更不知道。否则，他绝不会逼她喝下这样的汤药。

反应过来时，流玥毫不犹豫，几乎疯狂一般朝小零奔去。蹲下身，他欲将小零扶起。然而因为痛极，小零根本没有力气站起身，甚至保持清醒都要费好大的劲。面色几乎毫无血色，此刻的她就像被抽干了身体中全部血液。

流玥也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度伤害了她，于是就这样蹲在她身边。

终于小零也回过神来，一边僵硬地扭过头来，凝视着流玥被吓得惨白的面孔，一边揪住他的衣角，再次泪流满面。不知从何时起，她变得愈发爱哭，再没了曾经的坚强。

神色满是企盼，她说道：“带我走……月，带我离开神界，离开这里好不好？去哪里都好，总之就是不要呆在这里……”不要再呆在这个令我伤心欲绝的地方，带我逃离！

没错，她要走，这个地方无论如何也呆不得了。

如今月神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她要让他带自己逃离这里！

“……”

流玥完全怔住了，与小零对视，目光满满的都是温柔与不忍。

他眼前的这一幕，悲壮惨烈，毫不留情地触痛了他的灵魂。一个女子，伤心欲绝，全身抽搐着瘫坐在地上。身下不断晕染的殷红血迹，犹似一次妖冶的绽放，却令一条生命黯然流失。

那一刻，流玥愠怒了。

不是气那个害她如此伤心如此不堪的雪神，只是气他自己。

气他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承受了这样的伤痛！

终于，流玥眼圈一红，一层水雾蓦地从眸中升起。他这才回过神，眨眨眼睛。轻柔地抬起手，他无比爱怜地捧住小零的面颊，为她擦去了泪痕，动作似星月般柔情。

“好，我们走。”

说着，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绝然而然抱起了小零。

那温热的血迹，灼痛了他的双手，更灼痛了心。

——他月神，为夜而生。

从今以后，夜在哪，月便在哪。

——

其实头开始，两人并没有直接来到人界。

小零刚刚流产，身体虚弱得很，况且他们的模样根本没办法出现在人界，否则一定吓坏不少人。所以流玥先是悄悄带小零去了平城一家小药铺，待几日后小零勉强恢复些元气，才带她离开了神界。

人间，他们就像一对多年的璧人。

逍遥、快活、唯美，可是，终究少了些爱意。

“月，真的很谢谢你……”

一次傍晚时分，两人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城市落下脚来。酒店中，一直等在房间的小零见流玥买饭回来，由衷地笑了笑，再次道谢。那是离开神界三周以后，这段时间以来，她不止一次地对月神道谢。

因为真的很感激，以至于她太过依赖这个如月一般的男人，总是忍不住道谢。

流玥每次都是一笑而过，这次也不例外。只是这次，流玥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边将饭菜轻轻搁在床头柜上，一边望向坐在被窝中休息的小零。口吻无奈，却满是宠溺。

“我说过，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快趁热吃吧，我买了白粥，最适合身体虚弱的女人喝了哦。”

说着，他在床边坐下，解开了外卖袋子，还甚为体贴地打开盒子，将那碗热气袅袅的白粥递到小零面前。

浅淡一笑，小零轻轻接过那碗白粥。

一瞬间手心一股热流，款款流淌至心尖。

她没有再道谢，只微微而笑，望着流玥，眸光那么温暖。只是，隐约有一抹歉意。

眼前的男人，虽然身为守护神，却是一副现代人类的模样。他易容了，短短的银灰色头发，西装革履，望起来像个温柔却孤寂的商业精英。只是，他的气质终究还是太过古典。

他是神，不论如何伪装，都无法摆脱骨子里的仙气，还有那股特属于神的傲气。

所以……他此刻应该是生活在神界的，而不是人间。

小零一直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这个守护神。

如果没有她，他现在一定在神界，过着更加逍遥的生活吧？

可是时间一长，这个月神对她的好，令她的歉意渐渐消散。是的，消散了，而不是愈发浓重。他对她好，那么温柔那么儒雅，令她觉得，或许，人间的生活，也正是这个月神一直向往的。

他们，只是碰巧在对的时间遇到了彼此，因为有着相同的憧憬，便结合起来，彼此依赖，过着共同憧憬的生活。

可是，这种生活，真的是她憧憬的吗？

或许这是月憧憬的，可是，也是她憧憬的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样的生活虽然逍遥，却犹如一汪死水。生活好像失去了重心，前进的道路虽然平坦，却再没了可以细细欣赏的那条风景线。

这样的道路，走下去有意思吗？

“快趁热喝吧。”

终于，见小零一直在出神，流玥忍不住呼唤她。

他可以捕捉到，她淡和清幽的目光中，那抹隐约的挣扎。每每如此，他的心也便跟着挣扎，最终痛到麻木。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新夜神，那个代号为夜零的守护神时，她是清冷的，是倔强的，同样是坚强的。

一双澄澈的水眸，那么迷人，连心与灵魂都尽数折射出来。

光洁的额头，“雪”字印记若隐若现，曾经那是何等的痛苦，如今这是何等的伤疤。可是那具单薄羸弱的身体，却仿佛蕴藏着巨大的勇气与力量。就好像，不论经过什么风吹雨打，她都可以像一朵坚韧的花，绽出最美的光彩，最精彩的年华。

可是，忘了从什么时候起，这一切都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眸子，澄澈过头了，总是映着泪光，令人望一眼便会心碎。那具坚韧的身体，也变得摇摇欲坠，虚弱得令人只想捧在手心疼惜。曾经淡和却灿然的笑容，亦变得孤独、寂寞。如今，那是含泪的笑容。

是什么，改变了这些？

时光，悲痛，还是那刻骨的爱恨缠绵？

另一边，在流玥沉思之际，小零点点头，终于不再出神而专心致志地喝粥了。

这次流产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尽管流玥将她照料得很好，身体就快要恢复了，可是，还是需要休养。她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强壮，又被灌下药效甚强的汤药，身体一时吃不消，险些垮了。

幸亏……有流玥在她身旁时刻守候着。

“嗯……你已经摸透我的口味了吧，这是我最爱喝的。”

喝了几口，小零重新抬起头，欣然一笑如此说道，口吻满是俏皮的赞赏。终于凝重的气氛缓和些许，不再那么压抑，而令人只觉喘不上来气。

望向流玥，小零的目光充满感激——

感谢在我迷茫万分的时候，你可以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当然，我可是很细心的呢。”

配合此刻的气氛，流玥故作得意地一笑。他确实早就摸透了她的口味，她的口味很清淡，不喜过于油腻的食物，爱喝粥，尤其是白粥。不过，就算是白粥，也有很多讲究。她爱喝煮得非常火大的，喜欢汤米结合，也就是“黏糊糊”的那种。为了找到合她口味的，他几乎转遍了这座城市的所有餐厅，的厨房。

是的……他为了找到小零爱喝的粥，特意利用隐身术，潜伏在各家餐厅的厨房。

有一次还闯了祸，他不小心碰翻了桌子边上，一盘刚刚出锅的咖喱饭。

“噼啪——”一声，浓稠的咖喱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听到厨师长低低咒骂了一声他听不懂的脏话，怒火中烧。

“哪个兔崽子干的？！”

后来，他自然是开溜了。走出餐厅的时候，外面余晖正浓，他望着金黄色的天空，第一次绽放了一抹坏坏的笑。虽然他刚才不是故意的，但是看到满地狼藉，还有厨子们手忙脚乱的模样时，他是真的想幸灾乐祸地笑。

其实人间……有的时候很有意思呢。

“扑哧！”

想起这件事，流玥不禁哑然失笑。低低的笑声回荡开来，晕染了窗外弥漫的夕阳之彩。

小零自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不免抬起头狐疑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啦？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就这样，流玥将那件事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没放过地叙述给了小零听。听完，小零终于开怀大笑，久违的毫无保留的笑容，险些拍下那个男人的热泪。

她终于开心地笑了……

一个人的开心，被分享给另一个人时，总能加倍。

“月，你好坏……哈哈！”

“我不是故意的哦，不过……看到他们的表情，真的好想笑！”

“是呢是呢，我好遗憾自己没有亲眼看到！”

“下次咯，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恶作剧！”

“不要啦，太坏了……”

“总之你开心就好。”

……

那是第一次，在离开神界以后，一夜一月，笑得开怀，交谈畅快。

感谢命运，让他们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