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沐月门往东不过百步，风便将一股药香送到了浮凉的鼻尖，苦涩的味道令人微微作呕。再向前行，便看见一间医馆，名唤“枯魂堂”，门前晾着几斤草药。

棠未：“这里是鸢尾先生的居所。”想了想补充道，“先生是这世间最好的医仙。”

“阿未此话当真的抬举我了。”

有一少年从门里走了出来，身着青衣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还完全未长开，精致的脸上仍带着稚嫩的青涩。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双眸微微眯着，嘴角上扬显出淡淡的笑意来，整个人看上去谦逊而温和，浑身散发着一股书卷的味道。

棠未见到来人，微微颔首道：“先生。”

鸢尾打了一个呵欠，畅快地伸了一个懒腰，没骨头似的倚着门框，懒懒的瞥了浮凉一眼，道：“这掌生使未免太差劲了些。”

棠未开口：“掌生大人乃尊上钦定……”

少年打断他：“那又如何，明明就是，还不许旁人说了？”

“棠未并无此意，只是……”

“只是什么？”

浮凉有些不满，说道：“世人皆有造化，先生可知浮凉今后会将如何？”

鸢尾眼睛一弯，粲然一笑：“掌生倒是生的伶牙俐齿，八百年的修为得来不易，还望大人珍惜。”

棠未闻言将浮凉护在身后道：“先生，我奉尊上之命迎掌生使回宫，不可有失。”

听到此话，鸢尾默默收起袖中的银针，笑道：“今日与掌生大人相谈甚欢，明日我采了新茶，给大人送去可好？”

“掌生初至千机，本应她携礼前来枯魂堂拜访才是，怎好收鸢尾你的礼物？”有人道。

来人一袭白衣，衫上用银丝秀了暗纹，隐隐看出乃是翔于九天之际的火凤。腰间挂着一白玉牌，上刻着篆书的“歌”字。折扇轻摇，眉眼含笑，真真是风华绝代。

棠未对着男子作了长揖，崇敬道：“见过上神。”

千歌摆了摆手，满脸不耐：“本君就是不喜千机这么多的规矩，免了免了。”看到棠未身侧的浮凉，将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眉头一拧，问：“你便是掌生使？叫什么名字？”

他生得极好看，飞眉如鬓，眼眸狭长，淡紫色的瞳仁像极了盛开的紫藤萝，花朵上抹着一层温暖的金色的阳光。鼻梁高挺，嘴唇丰润，泛着明润的粉色，像是桃花的花瓣，细腻而柔软。连轮廓都被精心修饰过，整张脸都无可挑剔。身姿挺拔，腿修长有力，皮肤细腻白皙，青丝柔顺而有光泽，一切都恰到好处，他仿佛就是一件上苍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浮凉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开口：“浮凉。”语音落下的刹那，浮凉看见他的眸子里好像有什么流光溢彩的东西，灭了。只是一瞬，那紫瞳便恢复了光彩，仿佛只是浮凉的错觉。

千歌笑了笑，道：“棠未，你且带掌生回菩提殿吧，改日本君再去讨一杯茶水。”问鸢尾，“药煎好了吗？”

棠未拱了拱手：“小仙先行告退。”看向浮凉，“走吧，大人。”

她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千歌，随棠未离开。

待二人走远，千歌突然抓住了鸢尾的衣领，怒道：“你方才想做什么？你想废了她的修为，嗯？”

鸢尾无所谓的笑笑，开口：“上神您不是看到了吗？”

“本君不喜欢你那样做。”

鸢尾冷哼一声，拂开他的手，道：“怎么？您心疼了？”整理一下衣襟，一巴掌打在了千歌的脸上，“我生平最恨别人威胁我！”

鸢尾转身欲走之际听见他说道：“先生，你说，在阿年心中你我相比，谁孰轻？谁孰重？”

鸢尾沉默了片刻，道：“该熬药了。”

枯魂堂内

鸢尾的手指从那人纤细的手腕上收回，笑道：“尊上只是刚刚苏醒身子虚弱，并无大碍。”

千歌坐在桌边，端着茶盏，默不作声。

鸢尾又道：“敢问尊上，您的法力恢复了几成，臣好开方子。”

那人侧卧于塌上，右臂屈曲支着脑袋，左手一下一下抚摸着，在自己身侧睡的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可言的白猫。听见鸢尾如此问，连眼都未抬，风轻云淡般开口：“三成。

千歌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抖，看向他时，正对那人温柔的目光，心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察觉到鸢尾的担忧，惊年淡然开口：“三成已经够了。”紫色的眼睛像是冬日结了冰的湖，波澜不惊，冷静、沉稳而自信。

千歌放下茶盏，难得郑重其事的开口：“九幽地界下的东西近来不太安生，以你如今的身体总归让我有些担心。”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封印松动了些，等处理完眼下的事再说，不急。”挥了挥手，“鸢尾，你且退下吧，我有些话要同千歌讲。”

鸢尾颔首： “是”。起身离开，并未多看千歌一眼。

惊年像是有些乏了，便将被褥叠了靠在身下。一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头滑到胸前来，落在猫儿的身上。小猫胡乱地蹬了蹬小爪儿，翻个身，继续睡着。

伸手将猫儿抱在怀里，这才开口：“你见过她了？”

点头：“嗯，见过了。”

“果然，形神俱灭是真的回不来了，我……”

千歌打断他：“这不重要。”

惊年愣了愣，不可置信：“你要让她完全活成阿凉的样子吗？”那人但笑不语。惊年不知为何有些气恼，声音高了些，“你疯了！那不过是一个替身！”

“那又如何？”

惊年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回答。半晌，他低低的笑了，笑颜如花，却极为悲凉。

千歌走近他，握住那双冰凉的手，看着他的脸，目光坚定而充满期待：“阿年，你是明白的，对吗？”

甩开：“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千歌苦笑，拿起一旁的狐裘为他披上：“阿年，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太过清醒，也是一种负累。”

冷冷开口：“我从未觉得负累。”

千歌抬手揉了揉他发顶，笑了：“罢了罢了，或许这便是你我最大的不同。”

惊年一巴掌打开他“爪子”，白了他一眼。

千歌捏了捏他脸，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阿年，你可知，现在的你有多可爱？就像是元宵……”慢慢靠近，附在他耳畔道，“让我想咬一口。”

惊年瞬间红透的耳朵，故作镇静的推开他，低声道：“别闹。”

但他眼中的慌乱，却被千歌瞧了个清楚，忽然就想起，很久以前有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在你面前，他就像是一个喜欢糖的孩子，所有的情绪全部放在了眼睛里，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你的面前。千歌，你明白吗？唯你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