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玉少自回到破庙之后就一直呆愣愣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壁，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双目呆滞的他任由即墨楼给他包扎伤口，就算即墨楼故意用了一点力，对于一般人来说必定是会痛得大喊大叫的，但是公玉少却好像没了痛感，毫无表情。

季尔朱也失魂落魄地靠着门框，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随时会压下来一样，心情压抑，眉头久久不能解开。这件事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季尔朱一到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就会想起当日第五贺麟离开时的背影，那样的决绝，那样的让人觉得，他就是回不来了。

童贯和琉璃白都被压在了那口井下，连带着第五贺麟。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当公玉少他们收拾细软准备离开汴京的时候，一个小乞丐找到了他们，告诉了他们一个足够震撼的消息：他们在街上看见了童贯的轿子，倾城府虽然烧了，但是他们竟然看见琉璃白出现在绿尘斋，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小乞丐确认无疑。

几人恍如被一拳打中心脏，刹那间一片空白，公玉少甚至扔下打包好的行李准备飞奔至绿尘斋，但是被眼疾手快的即墨楼一把拦住。

“你放开！你放开！他没死，他们居然没死！那第五呢？第五呢？！”公玉少撕心裂肺的吼着，双手抓着门框，指甲被折断，鲜血流淌下来，他竟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顾大吼着，眼泪居然就这么简单地从这个男人的眼眶里淌了下来，片刻间便流成了海。

“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即墨楼双臂环在他胸前，公玉少根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动作，手肘一个劲击打在即墨楼的腹部，一下比一下重，打得即墨楼几乎要吐出血来。

最后，还是被季尔朱狠狠一个耳光打醒。

“为什么碰到第五贺麟的事情你就变成这样了？就不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吗？你别忘了，还有一个陈辽活着呢！”季尔朱站在门前，刚才那一耳光打得他自己的手都还在颤。

是啊，还有一个陈辽活着呢，还有一个陈辽的海市楼在呢。

那么狭窄的地道，没有其他出路，全都是火药，他明明就看见第五贺麟抱着童贯和琉璃白头也不回地冲进塌了一半的地道里，没道理，没道理那两个人还活着，第五贺麟却死了。

也不一定啊，如果他们两个都还活着的话，第五贺麟一定也能活着，但如果那两个人是海市楼的人，那么说明……

公玉少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即墨楼也跟着一块儿坐在了地上，手臂不敢松开，怕松开他就这么倒下去了，脑子里一片混乱，究竟是希望那两个人是真身，还是只是假扮的呢？

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这个犹豫，足够了。

“那我们……怎么办？”公玉少压低了声音问，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

昆爷儿正拎着东西从外面回来，一看到他们这样坐在地上，眉头一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他刚才外面回来嘛，大嗓门儿一开：“你们……知道消息了？”

众人视线交汇，昆爷儿把干粮放在桌上，一个个小心地摆好，说：“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只不过我正好知道，那两个人不是童贯和琉璃白就是了，不是小乞丐看错，是装得太像，而且朝廷已经知道童贯身死的消息了。”

“那么……”

“掩盖真相。童贯虽然是奸臣，但他的威望不管是在军队还是在朝廷上，都是非常强大的，他手下门徒有多少你们数得过来吗？单单一个琉璃白，就把我们折腾得半死不活，丢了官职，现在还要离家出走，第五小爷也没了，你们想想，他在朝廷风生水起那么多年，手底下会有多少个像琉璃白这样的人？”昆爷儿一番话说的玲珑剔透，纵使即墨楼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沉默以对，更何况公玉少。

季尔朱叹了口气，拿起行李，说：“咱们出城吧，越快越好。”

即墨楼一把拽起公玉少，给他背好行李，拿起昆爷儿放在桌上已经分好的干粮。昆爷儿在进屋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一辆马车，只要人一上车，立马就走，马不停蹄奔向苏州，前阵子苏唯川传来消息，说是苏凌诺已经醒了，这个消息总算是这几天苦闷以来得到一个不错的消息了。

到头来，在苏州那么折腾一番，琉璃白是没用上无崚帮，倒让公玉少他们捡了个便宜，有个容身之处，终归是好的。

在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公玉少坐在马车上，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大街，第五贺麟曾经在这条街上等他，他曾经在这条街上被第五贺麟拽着胳膊走，他曾经在这条街上给第五贺麟买过吃的，他曾经……

那么熟悉，一下子没了。

“别看了。”昆爷儿一下把车帘放下来，说：“越看越难受，有什么好看的，睡一觉，醒来就到苏州了。”

可是，当车帘放下的那一刻，公玉少却猛然感觉到了某束视线，熟悉的，锐利的，慌忙把头探出去，却只是见到一群老百姓拥挤的大街而已。

只是一晃而过，原本以为再不相见，岂料，不过上天捉弄罢了。

“怎么了又？”昆爷儿又问：“瞧见美女了？”

公玉少瞪大了眼睛朝外面张望，却是什么也没看见，最后摇了摇头，一脸失落地闭上了眼睛。即墨楼皱着眉头，最后也闭目养神，季尔朱始终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一双拳头握得紧紧的。

昆爷儿看起来却是轻松得很，一路上都哼着调子，只不过偶尔会想起颜舒，不知道这女人现在在哪里，或者还有没有活着，或者如果活着的话有没有找到比他好的男人嫁了，呵呵，这个女人……

“停车！”猛地，马车外面一记尖锐的叫声传了进来，马车一下停住，车里面几个人差点从位置上滚下来：“臭男人！你给老娘出来！”

这个声音……

昆爷儿二话不说一下就掀开帘子冲了出去，当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孔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昆爷儿哪里还有半点男人的样子，抱住就是一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