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今，公玉少与琉璃白，公玉少与陈辽，琉璃白与陈辽，他们之间便是存在着这么一种利益状态下，相互制衡，相互敌对，相互友好。

所以，在对自己有好处的情况下，公玉少不会反对与敌人交好。但是一旦有了利益冲动，公玉少也不会反对第一时间将第五贺麟放出去。

自然的，琉璃白也是如此，陈辽却不同，他惜命，知道性命没了，一切就都没了。所以在公玉少决定与琉璃白暂时走一条道的时候，将即墨楼放回来。这样的话，公玉少与琉璃白之间唯一的绳索就断了，他们仍旧回到最初的位置。

敌对的位置。

琉璃白回了倾城府，发现自己的那些姬妾们死的死，逃的逃，还有几只残花败柳躲在自己的闺房里，整日整日地不敢出来。一听说琉璃白回来了，一蜂窝地全跑了出来，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搅得人心烦。

结果，心思烦乱的琉璃白一挥手，将这群女人一个个割断了喉咙挖去了双眼扔到乱葬岗去了。

琉璃白果然还是琉璃白，下手果决狠辣这一点从来没变过。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这是公玉少心中唯一的想法。

本着可怜那些个姑娘的心情，公玉少差了人前去乱葬岗，将那些个姑娘们有名有姓的都卷了席子送回了家。回来的人说，都是些可怜人家，本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女儿了，没想到再一次见，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还不如不见，至少留个念想。

这些日子以来，琉璃白忙着对付陈辽，在童贯跟前嚼嚼舌根子，也没空来搭理公玉少这些人在干什么。昆爷儿也正好解了禁，一听说即墨楼给放回来了，撒丫子就往水央小筑跑。

他到的时候，即墨楼已经醒了，身子还虚着，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苏凌诺没事干，正陪着他说话。即墨楼惨白着脸，本来就寡言少语的一个人，被苏凌诺烦的眼珠子都快翻上去了，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要不就是嗯，完了之后啊一声，就没其余的话头能接了。

见着昆爷儿来了，仿佛见了救星，本来毫无生气的眼眸中一下闪过一道亮光，萎靡的身子立马直了起来。

“你可来了，昆爷儿……”即墨楼的嗓子有些沙哑，仿佛有谁在他喉咙里塞了一把盐粒，咳嗽了几声，后面说的话就听不太清了，自从海市楼回来以后，即墨楼的体力迅速下降，说不上几句话就歇气了。

“你可好点儿么？担心死老子了！”昆爷儿还是那么一副大手大脚的样子，一掌就拍到即墨楼虚弱的身体上了，拍的他差点没缓过气来，吓得苏凌诺跳起，直想踹他。

即墨楼咳嗽了几声，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公玉呢？”昆爷儿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公玉少带回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来探望即墨楼的同时也顺便瞧瞧这公玉少的眼光如何，如今看来，还是觉得自己的颜舒长得漂亮。

“同第五小爷出门去了。”苏凌诺回答道，头都没抬，只管看着即墨楼，恨不得把即墨楼放到自己眼睛里去，一直盯着看。

“去哪儿了？出门玩也不带我？”昆爷儿没注意到这一点，大声喊道。

“花苑居找季先生去了。”苏凌诺依旧头也不抬，目不转睛。

“哦，我去找他。”昆爷儿说罢扭头就走，即墨楼都来不及张嘴拦住他，也把自己一并带走，在这个女人的眼神攻击下，即墨楼已经濒临阵亡状态。

“你累了吗？要不要回房躺会儿先？”苏凌诺关切地问道，眨巴着善良的眸子。

从始至终，苏凌诺都没正眼看到昆爷儿，在捡到即墨楼的那一刻，苏凌诺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早点儿来汴京的，或者说早点儿认识公玉少，这样的话她就能早一点认识这些美得让女人嫉妒的男人了。

即墨楼缓缓站起身来，苏凌诺连忙要过去扶，却被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冷冷道：“别碰我。”

说罢，自己抬脚入屋，关上了房门，将苏凌诺关在了门外。

“诶你……”苏凌诺一时气急，食指指着房门好半天都没说出半句话来，气得一跺脚，便跑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去了。

回到房间的即墨楼并没有躺上床去，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了一朵干枯发黄的昙花，那是他被扔到街上的时候，陈辽给他的。

他是个大夫，全汴京城里最好的大夫。但是即便有着一手好医术，却没办法将心爱之人救回来，而如今也没办法救自己。

那水牢里的水，掺了毒，是慢性毒，并不致命，但却足以让一个健康的人成为一个痨病缠身的废人。恐怕此后半生，即墨楼就只能要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人了。

他将那朵昙花轻轻放在桌上，就这么凝视着，直到困意袭来，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里，还能见到陈小昙在药庐的院子里睡觉，阳光明媚，一切还都是原来平和的样子，无忧无虑。

花苑居内。

公玉少同季尔朱坐在书房里，看着第五贺麟在外面追着一只蝴蝶跑，笑了笑，公玉少便道：“陈叔……哦不，陈辽此人所在的海市楼依照小楼所说，是真的存在的，但是为什么我们找不到？”

“我翻遍古书，的确有这么一种办法可以让一样东西明明就存在着身边却无法被搜寻到。”季尔朱走到一边书架上，手指轻轻划过，然后停顿，从中抽出了一本重新修订过的书。

翻开几页，指着给公玉少看，道：“书上说，世间无论何处都有一个地方，是我们的视线所不能到达的，也就是看不见的，但是这个地方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想，陈辽必定是在汴京城中寻得了这么一个地方，假如我们能洞悉其中规律，必定也能找到陈辽海市楼的所在。”

“那要如何做？”公玉少看了几眼愣是没看明白，只好直接问季尔朱。

“先拿一张汴京的分布图来。”季尔朱眉眼严肃，紧盯着书上说的技巧，伸手道。

公玉少立马从那一堆分布图里面找出了汴京分布图，一副小厮样双手递上，并且在桌上摊开。季尔朱一言不发，拿着笔在分布图上画来画去，公玉少也不敢打扰，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

“第五小爷，好兴致啊！”门外一声透露着欣喜的喊声，公玉少猛一惊，便知道是谁来了，扭过头去，便见昆爷儿与第五贺麟一同在院子里闹开了。

而季尔朱却一点也没有被打扰的样子，仍旧低着头，突然手中笔一顿，眉目一紧，虽然他没说话，但公玉少已经知道他心中有数了。

快速卷起汴京分布图，季尔朱站起身便出了书房，公玉少紧随其后。在院子里的俩人看了看，手中的蝴蝶趁机逃出升天，与昆爷儿对视一眼，二人也跟了上去。昆爷儿本想问怎么了，被公玉少不动声色地阻拦了他的大嗓门儿。

跟着季尔朱绕着大半个汴京城的走，手中分布图卷起摊开、摊开卷起，终于，就在昆爷儿累得要发飙的时候，季尔朱停下了，抬头看看周围，低头细细描画，退后几步，又上前几步，最终站定，转了个身子，猛地一抬头，嘴角上扬。

“找到了，海市楼。”

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在层层高矮不一的楼房之间，耸立着一栋二层的建筑物。

公玉少讶然得说不出话，昆爷儿指着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这汴京里面还有这么一栋房子？”

“你不知道的可多了去了。”季尔朱撇着嘴角朝着那栋建筑而去。

不出半会儿，一行四人便出现在了那栋建筑之下，仰着头望着。即便现在是白日里，但从那建筑中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还是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这里附近周围虽然都有民宅，但大多是空房子，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这栋建筑前面的这条街看上去荒凉极了，似乎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没多少人走动，一点阳气也没有。

现在又正值秋日，一阵瑟骨的秋风刮过，吹得人寒毛直立。昆爷儿身不由己地躲到了第五贺麟后面，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想让人扁他一顿。

“就是这里没错了。”季尔朱盯着那建筑，握紧了手中分布图，坚定道。

“让我进去捣了它。”第五贺麟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就走到众人前面。

公玉少拦住，道：“不急，既然知道了这个地方，哪怕烧了，也是迟早的事。今日便就这样吧，口风把紧了，更别告诉小楼，我怕他身体还没好，又跑来这里找死。”

众人皆点头，公玉少最后望了一眼阴森森的海市楼，便离去了。众人走后，第五贺麟还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道：“嗯，很久没有砸人家房子了，可得等着本尊啊！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