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之后，他就再没回过家，一直在家门口徘徊着。不多久，衙门来人了，他看见母亲低着头带着锁链，从家里走出来。他想冲过去，却被母亲一个眼神瞪在了原地，原来母亲一早就知道他在家附近逗留。

他的懦弱，最后只能等来母亲撞死在牢里的消息。

从那时候起，莫有铭就离开了那个小镇，临走时，正好看见郑新被人围殴在赌场门口，撇下一个冷笑，他离开了，再没回去。

不知不觉的，他就一路乞讨到了汴京。穿着破衣烂衫，拿着一只破饭碗，沿街乞讨，受尽白眼，就连在乞丐窝的时候也被人打，在寒冬之中窝在墙角，瑟瑟发抖，哭也没地方哭。

就这么一直疯疯癫癫的，直到那一日，他撞到了那顶华丽的轿子。

“干什么你？！找死啊！”猛然间，衣领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起来，一整天没要到饭，现在肚子饿得慌，身体也虚，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那股力量将自己拎起又狠狠扔到地上。

莫有铭躺在地上，喘着气，经受着路人们投过来的视线，全然不做回事，闭着眼睛喘着气，只管躺着休息。

“嘿，这小子！”紧跟着方才那声音的主人又叫嚣了起来，因为他将莫有铭扔在了路的正中央，本来以为他会自己爬起来站到路边，没想到他就这么躺着了。

“怎么了？”轿子里突然传出来一个浑厚的嗓音，问道。

轿外的人赶忙弯腰低头，恭敬道：“大人，一个小乞丐拦了我们的路。”

“哦？”

莫有铭听到声音，稍微睁开了一条眼睛缝，见到了轿中人的半张脸，面色黢黑，双目炯炯有神，很是魁梧的模样，下巴上却只有稀稀拉拉几根胡须。

那人笑了笑，便同轿外人耳语了几声，轿外人看了一眼莫有铭，点点头，大喊一声“起轿”，紧跟着莫有铭的身体上就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轿子竟然从他身体上过去了。

压抑之际，三两个人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一左一右将他固住，其中一人道：“我们大人请你府中一叙。”

说罢，还不等莫有铭反抗和问话，就被一路带到了一座府宅的后门，一路曲曲折折，走走停停，最后被单独扔在了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里，挂着珍贵的古画和字帖，还有一些个他从没见过的书籍，所有的陈设都是那么精巧，还有玉石。

正当他眼花缭乱的时候，门打开了，一高大伟岸的人走了进来，他认出是白天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的人，虽然只看到半张脸，但那印象已经足够深刻了。

一进门，那人就问：“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莫有铭。”他怯懦地回答。

“莫有铭？这个名字不吉利。此后，你就是琉璃白，一切重新来过，重新上色。你，就是本大人要找的琉璃白。”他笑着，轻捋着下巴上那几根少得可怜的胡须，很是满意地看着莫有铭，从头到脚，细细打量。

“什么意思？”皱着眉头，他不解。

“以后你就跟我，吃好穿好住好，只要你肯努力，不怕死，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为……为什么？”他大着胆子问道，但舌头还是不自觉地打了结。

“呵呵……”他轻笑几声，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说罢，这个男人转身便走到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带琉璃爷洗漱干净，带他去倾城府，好好伺候着！”

“是！”

门外一行仆人皆低头应诺，待这个男人走后，他们便涌了进来，完全不介意莫有铭身上有多脏，推搡着他，拥挤着他，将他带去了一个房间，扒光了扔进漂浮着花瓣的浴桶里。

紧跟着，又被推进了一只轿子里，摇摇晃晃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低头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大院子里，一回头，便见数十仆人恭敬地站在自己左右两边，弯腰低头，恭敬地喊道：“迎琉璃爷回府！”

莫有铭，哦不，现在应该是琉璃白了，他愣住了，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好像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怎么可能呢？

然而，一切也不过是刚刚开始，接下去的生活不知道是该说地狱好呢，还是生不如死好呢？

公鸡刚一鸣起，他就被人从床上扯了起来，睡眼惺忪，被迫穿好了衣服，给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等他朦朦胧胧被寒冷的地面冻醒了之后，才开始正视起自己的处境来。

“啪！”

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燃起了一支蜡烛，房间里的一切摆设都能依稀看个清楚了，在他身边摆放着一只用来练拳的伸缩木桩，在他身后是一只巨大的靶子，还有一排武器架，刀枪剑戟，应有尽有。再前面一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瓶瓶罐罐的东西很多，一瓶一瓶拿起来看，竟然全都是毒药。

慌忙扔下瓶子，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琉璃爷，可千万别乱扔那些瓶子啊，万一哪个碎了，挥发出来，一个不小心可就丧命了。”

“你……你是谁？”那个时候的琉璃白依旧处于莫有铭的状态中，紧张地后退了一步，腰撞在桌子边，疼得他龇牙咧嘴。

那人从黑暗之中走出来，是个很瘦的人，但他双目放光，寒气逼人，就连琉璃白也看出他是个练家子，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

“打今儿起，属下就是琉璃爷的陪练了。属下黒木，见过琉璃爷。”黒木笑着，朝着琉璃白抱了个拳。

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琉璃白心道：“突然间搞什么陪练？”

也就是从那天起，琉璃白身上就没一块好肉，每天回到房间的时候，腿都抬不起来，直接倒床上，甚至有几天连吃饭的时候都抬不起手来，吩咐了下人喂才得以填饱肚子。

苦练有苦练的好处，刚开始，他只有被黒木虐的份，到后来能渐渐抗住黒木接二连三暴风雨似的攻击了。虽然手疼脚酸，经常受伤，但至少在他一棍子砸中黒木脊背的时候，那种成就感是不言而喻的。

黒木笑着，他也笑着，在暴雨之中，畅快淋漓。

渐渐地，琉璃白也开始忘记了自己曾经是莫有铭的日子，直到黒木在一次任务中被人毒死，他才想起一些片段来，那一日看到黒木的尸体，他冷硬的甚至连一颗泪也没掉。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就已经是童贯心目中的琉璃白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

梦醒了，回忆也该睡了，琉璃白还是琉璃白，还是得继续替童贯做事，继续和公玉少作对。

而这一次，怕是没有以前那样敷衍了事了。既然要动手脚，那就认认真真地来动一次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