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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乱 作者: 魏小聊 字数:3926 更新时间:2019-05-20 14:37:59

第十一章 对我的男人说话客气点

垂下头,第五贺麟沉默片刻之后,默默地将肩膀上的干尸过到了公玉少的肩膀上,顺手把被他扯下来的两只断臂一道塞进了公玉少的怀里,他低着头完全没看见公玉少抽搐的嘴角和僵硬的身体。

最后才缓缓说道:“我不在,要注意安全。谁欺负你了,就报我的名号,或者……”第五贺麟抬起头的一瞬间,双眸之中射出一道寒光,“本尊直接抄他的家。”

公玉少扯了一下嘴角,尴尬笑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倏地转身,没有一声道别的话语,他大踏步而去。

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公玉少站在黑暗里,一如当初他站在城门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噬,他道:“第五,我已不是那个皇了。”

良久,当公玉少转身,远处的黑暗之中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你永远都是我的皇。”

用草席裹了干尸塞进客栈房间的床下,公玉少特地换了一套衣服,可还是感觉浑身不自在,身上总绕了一层干尸味儿。这一路走来,公玉少还是第一次觉得那么不舒坦,脑袋边上挂着颗乌黑干瘦的头颅,搁谁谁不膈应的慌啊!

真不知道第五贺麟是处于一种怎样的心态,竟拿着人家两只胳膊在那儿耍着玩儿?

奇葩啊!我大宋国好大的一朵奇葩啊!

再次出发前往应奉局,公玉少已经在脑子里想好了要如何面对朱勔。只是当他站在那扇门前的时候,那一幕又冲进了他的脑海里,紧紧闭上眼睛,狠狠地甩去。

这一夜,漫长。

推开门,朱勔还在里面,正一下拔出插在墙壁上的西瓜刀,伸着舌头舔着上面的血迹。

“朱大人。”公玉少沉着嗓子,唤道。

朱勔缓缓回头,并无半点惊讶之色,似乎早已预料到公玉少会回来找他。他笑着,笑的阴险,一双眼本来就不大,此时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但那条细缝中的光芒却着实锋利,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是混混出身,即便做了官,也依旧改不了市井之气。

“如何?”朱勔似笑非笑,笑得人毛骨悚然,尤其是在这满室血腥的地方。

“凤凰女在哪儿?”公玉少脱口道,完全没那么心思和他打太极拳。反正现在是大半夜的,就算拿袜子塞住他的嘴然后扒光了滴蜡鞭打,也不会有人出现的。

“凤凰大人的名讳也是你等贱民配叫的?”朱勔笑意更浓,公玉少都怀疑他还看不看得见自己。

“所以她是走了是么?”公玉少并不生气,反而问道。

朱勔不再说话,只是手握着西瓜刀,冷冷地看着公玉少,就像野兽看着猎物一样,满是杀意的贪婪。

“多谢。”公玉少临了还给朱勔抛了一个极其妩媚的眼神和微笑。

因为公玉少的一句话,第五贺麟一夜不眠不休,直奔即墨楼的药庐。到达的时候,天已大亮。

即墨楼一打开木门,就看见第五贺麟像一根竹竿似的,笔直地站在篱笆外,直瞪瞪地盯着药庐。

“作甚?”即墨楼一边打开篱笆门,一边问道。

“小昙。”第五贺麟依旧盯着药庐的木门,脱口道。

“找我?”陈小昙自屋中飞快地钻出,明媚的笑容如一朵盛夏的花绽放在他清秀的脸上,那道伤疤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此时的陈小昙,看上去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望了一眼紧迫盯人的第五贺麟,又望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即墨楼,陈小昙略有些不知所措。

看即墨楼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可第五贺麟却一副不愠不火的样子,完全把即墨楼当空气,一门心思只管盯着陈小昙,盯得他几乎汗毛全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还在往外不断散着寒气。

尴尬地“嘿嘿”一笑,陈小昙赶在即墨楼用眼神杀死第五贺麟之前,一下挡在了他面前,一把扯过第五贺麟,道:“我初来乍到的,难得有人找我玩儿啊!”

一边扯着第五贺麟的胳膊往屋里走,一边警惕着默默跟在后面的即墨楼,自从知晓了彼此的心事,陈小昙更是清楚了即墨楼的为人,完全就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变态男人啊!

前段日子,有个病人前来求诊,只是多看了几眼陈小昙,还对即墨楼说了几句,什么“楼大夫,您这小徒弟长得可真清秀啊”,亦或“小大夫,要不你给我包扎吧”等等等等,以及各种被即墨楼认定为轻薄陈小昙的话语,结果就是,即墨楼在给他写方子的时候,多加了几味不致命的药。

“陈小昙,你有生命危险。”第五贺麟屁股刚沾上椅子,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就肿着一双熊猫眼,脱口而出。

那架势,活生生一个恐吓。

“对我的男人说话客气点。”即墨楼双臂环胸,靠着门框,面色不善地冷冷道。

第五贺麟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空气一样存在的即墨楼,只是对面的陈小昙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如坐针毡。

终于要来了吗?本来以为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没想到来得这么快。阿墨,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啊!陈小昙缓缓扭过头,凝视着即墨楼,那眼神分明充斥着某种意味不明的东西,让即墨楼顿感慌乱。

但理智告诉他:不要慌,不要乱,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阿少说的?”陈小昙凑近第五贺麟,压低了嗓门儿,问道。

第五贺麟会意,瞥了一眼站在门口全程监视的即墨楼,微微一点头。

“终是躲不过的。”陈小昙垂眉低首,喃喃着。

其中,竟有种释然,有种解脱。这些日子来,待在即墨楼身边,虽过的很欢快很轻松,但当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的时候,压在陈小昙心头的乌云就聚集的越来越浓厚。他知道,终有那么一天,他会不得不离开阿墨的身边,尽管他很不情愿。

阿墨,以后没我在,可要好好的,你本就应该多笑笑的。陈小昙抬起头,这次他凝视着即墨楼很久很久,就像是在看着自己这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最后一眼一样,那般舍不得,那般无法离弃。

即墨楼不得其意,眉间愁绪紧锁。

起身,陈小昙慢悠悠地走到即墨楼跟前,用纤细柔软的双指抚平他的眉头,柔声道:“阿墨,以后再不能皱眉头了。你笑起来的样子可好看了,来,给爷笑一个。”

说着,便伸手去扯即墨楼的脸。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即墨楼早就一个飞踢将其踹到墙上,可如今,偏偏就舍得让陈小昙将自己俊俏的五官揉搓成各种形状,半句怨言也没有。

“笑一个笑一个嘛!笑一个嘛!阿墨……”陈小昙一边扯着他的脸,一边细声细气地撒着娇。

坐在一旁的第五贺麟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头顶一直延伸到了脚底板,一阵电流穿过身体,他选择了默默低头喝水。

“小昙,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即墨楼握住陈小昙的手腕,问道。

陈小昙愣了一下,但随即又不露声色地挥了挥手,笑道:“能有什么事啊,那小兔崽子就是来耍着我们玩儿的,就是眼红,就是看不得我们好。”

“我没说谎话。”第五贺麟这个二呆子,放下杯子,想都不想就脱口说道。

“阿墨,如果哪一天我突然死了,我想拥着昙花香。”陈小昙抬着头,扬起的嘴角,那是多么令人温暖的笑容。

“你胡说什么?!”即墨楼皱了眉头。

这几日的夜晚总是宁静的,可陈小昙却睡不着,不是因为白日里第五贺麟对他说的那些话,而是怕自己要是真出了什么万一,即墨楼该怎么办。自己突然地出现,搅乱了他的生活不说,还搅乱了他的心绪。

忽的,一阵劲风从面前吹过,如刀刃一般锋利,在陈小昙清秀的面庞上留下了一道血痕。陈小昙吃痛,却没像印象中那么怕痛的喊叫出来,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指尖沾了血,他轻笑。

缓缓抬起头,一个身着红衣的人站在自己跟前,空着双手。但陈小昙却知道,对方有着必杀自己的决心。

“终于来了。”陈小昙轻声道,往屋里瞥了一眼。

对方没有做应答,只歪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陈小昙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对方的眼睛,不管怎么说,这双眼睛很陌生:“我不认识你,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么?就当是临终遗愿。”

对方也不做声,很是干脆的伸手取下面纱,是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约莫有五六十岁,却偏偏穿着一件红如火的衣服。

“在下童大人手下第三员大将,陈辽。”然而他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年迈沧桑,反而浑厚有力,中气十足。即便是陈小昙这般不动武的人也能察觉的出,这是一个高手。

“陈辽?呵,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村子被屠的时候。”大睁着眼睛,紧紧盯着陈辽的脸,陈小昙站起身走到院子中间,张开双臂,扭头道:“我只求你别杀阿墨。”

“好。”陈辽淡淡应了一声,复又戴上面纱,手中银光飞出。

陈小昙只觉得能呼吸开始困难,胸口隐隐作痛,低下头,正一朵血红的牡丹缓缓绽放在胸前,染红了一片衣襟。

“呵,这可是阿墨给我买的衣服啊,又给我弄脏了,阿墨又该生气了……”陈小昙无奈地苦笑一声,声音越来越轻,缓缓转过身去,他努力张着嘴,想要发出些声音来,可偏偏眼前的世界开始倾斜。

轰然倒地,陈小昙睁着眼睛,却再也看不见他的阿墨了。

陈辽从怀中掏出一枝绽放到极致的白色昙花,轻轻放在陈小昙胸前,血色更红,花色更娇。

即墨楼睡得迷迷糊糊,闻听屋外什么东西落了地,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慌忙间连外套也忘了穿就往外奔,可看见的却是躺在院子里沉睡在血泊中的陈小昙。公玉少也正好赶到,却也只能见到冰冷的陈小昙和失魂落魄的即墨楼了。

“陈小昙……陈小昙……昙花……昙花一现……”公玉少捏着那朵处于全盛时期的昙花,喃喃着。

泪水瞬间迷蒙了一切,公玉少咬紧嘴唇,努力让身体的疼痛来抵抗心里的疼痛。握紧了拳头,手心流淌出了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脚边,绽开了一朵又一朵。

第五贺麟一直看着琉璃白,当琉璃白朝他举起酒杯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往回赶的时候,一眼便瞥见了那一抹火红的身影,随即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只可惜依旧是晚了一步。

“阿少。”

“你先回去吧。”突然间,他的声音显得有些疲累,一如当初镜如水让镜无下令时,镜无的语气,一样疲累,一样无奈。

“阿少。”第五贺麟还想挣扎些什么,却无言以对,只能唤着他的名字。

“回去吧,我想陪着小楼。”公玉少扭头,即墨楼还跪在那里,只是抱着陈小昙冰冷的尸身,下巴顶着他的头,嘴唇蠕动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走近一些,就能听到,即墨楼正说着:“小昙,醒醒,我给你煮粥喝,好不好?我们不喝药了,我们一起去爬山采药,一起去游山玩水。我不嫌你脏,不逼你洗澡,不逼你起床。小昙,别吓我了,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不会再骗我了?睁开眼睛,求求你睁开眼睛,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别怕,小昙……”

公玉少站在他的背后,就听着这么一个沉默寡言了二十多年的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而怀里的人只是闭着眼,再没睁开。

第五贺麟没走,远远地站在人家屋顶上,握紧了拳头,恨恨道:“凤凰女!”

作者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