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九月十八，宜婚嫁，宜出行，算是个好日子。

也只算是而已。

泠心站在门口，身后跟着魏隶，没有立即进去，满耳朵尽是全福人不要钱的恭维声。

“姑娘真是我啊见过的最有福气的姑娘，不不不，说错了，再过不久就要改口叫侧妃娘娘啦！我就先改口，叫姑娘一声娘娘，祝娘娘嫁过王府去早生贵子！”

从泠心的角度看过去，开了脸，侧脸肌肤在光晕下细腻匀称，倒是比过去又多了几分病子西施的神韵，不论全福人嘴里说着什么夸赞讨好的话，那眉眼的弧度半丝未动。

“啧啧，侧妃娘娘当真是我见过的顶顶动人的人了，这身肌肤似雪一样白的，京城里还没有哪家人家的千金有娘娘这样好皮肤的。”

唐敏歆的唇角撇了撇，有些轻嘲，会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没有见过她的师傅，大雍朝的国师，那一身肤如凝脂，才真真是胜压白雪羞惭梅，她这又算什么。

看着唐敏歆不屑一顾的神情，全福人也看得出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手中的梳子不停，涩然的笑了笑。

“咱们女人啊！容貌性情什么的都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有个好个的出身，娘娘现在虽然只是个侧妃身份，但娘娘背后可是有着国师大人撑腰呢！那满满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就连一般公主出嫁都没这么丰盛的……”

“好了！”泠心听见唐敏歆不耐烦的喝止了她。

外人看着只觉得她们师徒亲密，感情好得过了头，不是个中人，不知个中味，隔着层层雾障，又如何看得清其中真相，也难怪唐敏歆会喝止那人。

毕竟，谁都不喜欢被人戳到伤心处。

低头，视线瞄到魏隶在偷偷觑着她。

“怎么了？还在不平吗？”泠心轻轻笑了笑，对于魏隶的突然的孩子气，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是一些东西罢了，府里又不缺那么一点东西。

魏隶也不是心疼东西的人，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大人为什么要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破费。

泠心看懂了其中的意思，摇了摇头，却是不答。

抬脚进去屋内，嫁衣和妆容都打理好了，如此看来，五分的相貌也增到了八分。

泠心一抬脚进来，全福人只觉得满室辉煌生光，连最阴暗的角落都被照亮了一般。

这样如珠如玉、如魔似仙的样貌，天下间有几个人能比得上的，刚才唐姑娘那还过得去的八分样貌，被这么一衬，也不过是破瓦烂石。

只恨的自己的话说得太快，现在白白打脸了。

“若没其他的事了，你就先出去吧！吾有几句话，要和姑娘交代。”唐敏歆尚未出她这道门前，她都不必要改口的，又不是需要奉承讨好人的角色，自然怎么顺心怎么来。

人家师徒要说体己话，她一个外人又兼下人，自然遵命的听从吩咐。

看着全福人及周围一帮大大小小的丫鬟们出去，最后一个出去的还听话的顺手将门带上，唐敏歆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师傅！”声音有些喑哑，看样子，这些日子思量了不少事情。

泠心没有理她，围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才道：“大部分要备下的彩礼吾都已经吩咐魏隶让人细心备好了，你若还有什么喜欢的，可以直接告诉他。”

“是，师傅。”

半天又是寂寥无话。

“既然如此，”泠心轻轻把手背在身后，“你和吾的师徒情分，从此就恩断义绝了。”

唐敏歆像是被牵了线的傀儡，僵硬的抬起头，脸上扯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是。”

看着泠心背过身去，“噗通！”一声，唐敏歆跪在了地上，额手相衬。

“师傅的恩情，弟子此生不敢忘怀，今世已无法报师傅恩情，只愿来世给师傅做牛做马，也要偿清师傅对弟子的恩情！”

“不必了！”泠心没有回过神来，侧着的脸在日光下有些暗沉，更多的还是一种算计于心的运筹帷幄。

“吾可不喜欢把这辈子欠的东西带到下辈子去，这辈子欠的，就这辈子还吧！”

有没有下一世都不一定呢！寄托于这种虚无缥缈的事，还不如直接靠自己来得容易！

“凤颦，拜托你了！”

穿着霜色宫装的女子莲步轻移从一角壁橱走出，眉眼、唇稍具是带笑，可那笑意，却看得唐敏歆浑身冷意。

她不会忘记，就是这个看似妖娆妩媚的女子，轻轻一点，就封住了她体内一身内力，空有一身内力无法使出，柔弱的与寻常女子没有半分区别。

只能如蝼蚁一样，任人掌握。那段日子，她可算是吃足了苦头。

此时看见凤颦，唐敏歆颤抖着，挣扎着想要后退，浑身却像被人冻住一样，如何都动惮不得。

泠心对于她的异状，仿佛未曾察觉，亦或者是觉察了，也半丝不在意，“动作小心一些，只要去了她的内力，不必伤及她的性命！”

说话间，她还皱着眉头。

这件事情，她本来并不放心凤颦来做的，只是除了她再无别的更好的人选，她自己一身法力荡然无存，身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那些禁术，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就是因为超出人力所能控制的范围，要想不伤及根本，难上加难。

而魏隶，虽然可以用毒，但和她的禁术相差无几。

能不伤根本还能去掉一个人所有内力，让人甚至以后都再无可能拥有内力的，也只有凤颦能做到这一点。

“有我出手，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凤颦漫步尽心的把玩着手中的丝绦，上挑的眼角不以为然的看向唐敏歆。

知道她们的目的是除去自己身上的内力，唐敏歆奋力挣扎着。

她不要！她不要！如果没了这一身内力，她还怎么为乡亲们报仇雪恨，没了这一身内力，她又与普通的后宅妇人有何差异！

她不要变得那样！

一时间，不自觉的把视线投向矗立在一旁的泠心。

而泠心，并不理会她，抬脚往屋外走去。

感觉到身体中某些东西被抽掉。

唐敏歆目眦尽裂，“玉拂风！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这话传出的时候，泠心正伸出手接住半空中一片下坠的黄叶。

真是天真的孩子，一辈子，对于某些人来说，太长，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有太短。

而真正的所剩的时间到目前为止，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