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宴会分了两边，女眷一边，外男一边。

女眷这边在九吉院，外男那边则安排在了崇明殿。

簌簌的金桂飘香，和着枝头如白雪颜色的玉簪花，月色和煦，人美景好。

太常寺夫人又喝了一盅酒，笑着对堂上的贤妃道：“臣妇难得来一次宫中，早在闺中的时候就仰慕娘娘的贤名，今日终于是得一见呢！臣妇敬娘娘一杯。”

对于这种明显是奉承的话，贤妃不置可否，微微的笑了笑，抬起杯子抿了一小口。

侧头，她右手边的第一位就是国师。

“师傅！”听见耳边少女带着委屈的声音，泠心蹙了蹙眉，手中的酒盅搁到一边。

“怎么了？”声音有些冷，但平日里泠心也是差不多的语气，唐敏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少女忸怩着，面上带着几分尴尬，只是看着她师傅，也不开口。

到这种情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泠心就真是傻子了。

不查有异，朝着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麻烦姑娘带吾这弟子下去吧！”

“国师这是怎么了？”贤妃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颦着一双秀眉问道，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了过来。

泠心不慌不忙，端起酒盅，微微笑着，“让娘娘见笑了，不过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吃坏了东西！让她下去歇一会儿就无妨事了！”

“国师大人还真是看重您这个徒弟啊！”

“可不是吗！这么好的师傅，谁能做您的弟子啊那都是积了三辈子的福呢！”

一群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叽叽喳喳的奉承着。

贤妃眉头不解，手中的酒盅掩了半张美人面，看着离去的唐敏歆，枝叶打下的阴影掩了大半容颜，看不清神情，“大人好心，对弟子那么看重，是那孩子的福气，也要加强管教才对，都这般年纪了轻重不分，那便是无药可救了！”

泠心微微笑着，不答，轻轻喝了一口酒，眼里边暗沉翻涌。

“恍啷！”一声，酒壶里的酒溅湿了长裙。

殷红的裙摆上暗红一片，十分不好看。

斟酒的丫鬟瞬间脸色煞白，慌忙的跪下！

“没个轻重的东西，怎么做事的！”贤妃冷了脸色，这夜宴是她主持的，出了这样的错处，让她怎么见人，没用的东西！

“娘娘不必斥责她了，左右不过一件裙裳，”泠心平静的坐在位置上，眼帘微微垂落，俯视着那颤颤巍巍的丫鬟，“好了，无事的！”

“没用的东西！”贤妃又恨恨的骂了一句，“还不滚起来，留在那里，碍人眼睛吗！”

又担心的看着泠心，等下也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过来，国师这幅模样，总还是不好见驾的。

现在回国师府去取也来不及了，“本宫近日新作了一身月华锦的裙子，大人若不是不嫌，便去换一身吧！”

“那便有劳了！”泠心依旧微微笑着，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又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中一样。

有人费劲心机，有人孤注一掷，亦有人坐桥观鱼，众生万象。

贤妃住的是翠微宫，单单就名字来说，既比不上皇后住的凤仪宫，也比不上德妃的昭阳宫。

看上去也确实如此。

同样的红墙琉璃瓦，这里格外冷清。

月近中天，晕色沉沉。

贤妃的贴身宫女，忙着伺候贤妃，自然离不开身，引路的是一个小宫女，看上去有些青涩的模样。

“大人这边请！”小宫女听着贤妃的意思，把人引进了侧殿，“大人可要奴婢在身边伺候着？”

泠心轻轻瞥了她一眼，“不必了！”

除非必要，她都不喜欢别人伺候着。

又不是没手没脚的人，人生在世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离开了别人，又能依靠什么！

小宫女倒是没废话什么，安分的退下去。

月华锦，顾名思义，月华一般的锦缎，如月下优昙，温润雅致，微醺的灯光下，泛着氤氲的辉光。

眼底的黑色不知何时苏醒了，关着的栅栏被打开，黑色嗜血的凶兽被释放出来！

等了半响工夫，外面的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正想打开门进去看看，门先一步，自己开了。

上好的月白色锦缎，流光溢彩，在那一身如素雪的肤下，却淡了光彩，不够白，不够出彩，只能落为陪衬，这个人像是天生的光一样，在她面前，一切的东西都要暗淡无尘.

宫女微垂着头，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端倪。

衣袂飘徐徐香，暗香盈袖，宫女眼里闪过一抹流光，“大人，现在可要回去么？”

此时宴席还未散，回去也正好，而且，要是一直留在翠微宫，之后的计划又要怎么进行呢！

“好吧！”泠心蹙着眉，点了点头。

才走了没几步，有些熬不住的一把撑住墙，惨白着脸色，“吾有些身子不适，怕是去不了了，麻烦你去同娘娘说一声吧！”

那宫女见她一张脸白得与纸无差，看着是连路都走不了了，可是要是把人丢在这里，接下来，可就不好办了！

泠心侧着眼睛，看见那个宫女正在犹豫着，薄唇一抿，趁她不备，一记手刀砍了下去。

这一动作，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心脏又是一阵绞痛，强自忍着，嘴角一道艳红的血滑下。

鹤顶红、散婚丹、缚心咒……她这性命，想要的人，真是不少，可惜不会如他们所愿了！

眼睛微亮，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

刚才那里面，还有一味药，融合其他的一些，便是妖毒笼魂。

知道这种东西配方的，从上辈子到这一世，她也只记得一个人而已！

御花园内的唐敏歆紧握着袖子，有些心神不宁，那个给她传信笺的人只告诉她到了适当时候就离开位置，并没有告诉她到底会对师傅做些什么，这样思量着，实在有些放不下心。

刚才领她过来的宫女已经被她想办打发走了，现在……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香风起，黄叶动，白云盖了半边月，欲露不露，含而未明。

宴会这边的夫人千金都奇怪了，两个人，去了半天，一个都不见回来。

“国师这是怎么了，怎的半天功夫都不见回来，只是换个衣裳，要这么久的功夫吗？”一个小姐囫囵道，眼里边夹杂着讥讽的意味。

年轻一代的姑娘都不太懂得，凭什么看着都是差不多年纪，人家可以高高在上的，她们却连嫁个好人家都要奉承着他人，不就是靠着一张脸吗！

贤妃轻轻搁下杯子，声音不大，足以叫所有人都闭了嘴，众人看着贤妃的脸色，虽然没多大变化，神色却是完全沉了下来。

贤妃娘娘这是动怒了？

“高小姐这教养，怕是有待商榷啊！高夫人若是忙着，管不住自己女儿的嘴，本宫倒不介意禀明了陛下，让高大人一起好好帮忙管教管教！”

坐在那里的高夫人面色惨白，这简直就是飞来横祸，还是由自己的爱女招来的。

贤妃望都不望那两母女，这只是口头警告，人，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偏头看了看自己的宫女明芙，“你去瞧一瞧大人好了没了，催一催她，还要我们等多久！有些人都等得不耐烦了！”

明芙微微笑着，应了，出去一盏茶的工夫又转身回来了，“大人在休息呢！奴婢也不好打搅她，忙着回了向娘娘禀告，已经让人送了醒酒汤过去，等下大人酒醒了，便会回来的！”

贤妃这才点了点头，眼波轻轻撇过刚才那群不忿的人，笑了笑，“国师一时喝多了酒，咱们光是闲着无事带着这里也没什么趣味，正好本宫听说江南的巧匠们又送了来几种新鲜的秋菊，本宫也还没见过，不妨大家一起去赏赏花儿，在做几幅诗文，也算是应应景儿！”

其实菊花有什么好看的，就算是新奇的品种，众人也见得不少了，不过此时气氛正尴尬着，贤妃愿意给众人一个台阶下，众人岂有不顺着来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