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马车脚程快，从皇宫回到国师府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府门前的石阶上，国师府的老管家魏隶在候着。

门口前还有些凌乱，夹杂了不少了脚步。

看样子才刚刚散去。

刚刚送完人的唐敏歆，一眼便看见又一辆马车停在国师府前。

是国师府自己的标志，料想着不错，正是师傅回来了。

一身殷红色长裙的泠心下了马车。

黑沉冷厉的眸子沉沉望去，只看得唐敏歆心头一惊，仿佛整个人都要被看透了一样，有些害怕，更不敢上前一步。

泠心并不理她，闻到空气中腌臜的气息，面色更冷凝了些，雪白的面孔直直的望向另一边候着的魏隶，“今天府里来了什么客人！”

不管是什么人，用着样污浊的手段，还是在别人的府邸，简直是自找死路。

泠心连看都不想看她那蠢笨至极的徒弟一眼，想都不用想，这一定和她那蠢徒弟有关，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无药可救！

魏隶当然是如实回答，人家光明正大上门来拜访的，又不需要藏着掖着，“是李廷尉家的三小姐！”

泠心微微勾唇，一双眼睛淬了寒冰一般，果然是那位李三小姐！

魏隶也觉得好笑，这样的毒物，也只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面前卖弄卖弄，在真正的行家面前，那就跟鲁班门前弄斧一样愚蠢。

这个天底下，能瞒得过北疆邪医的毒药，还不存在呢！

魏隶也不担心，这样毒药，对于泠心来说还不至于，只是那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唐小姐，那就不一定了！自作自受的，那也要自己受着！

唐敏歆看不出泠心动了怒，毕竟她师傅一向来都是那么一张漠然的模样，看着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天下却尽在掌握中。

“师傅！”唐敏歆笑着凑了上去，她还是很惧怕她的师傅，只是想到刚才李家三小姐说的那番话，强压下了心里的害怕，尽力忍着不去看那双冰冷的眼睛，面上带着盈盈的笑意。

“师傅，刚才李家的小姐又来了我们府里，她前前后后也来过几次，师傅，你看看咱们是不是也要见一见人家呢！”

泠心冷淡漠然的看着她，“敏歆，你应该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值得吾亲自接见的！”

就算是皇帝要见她，也要看看她愿不愿意，李家三小姐算什么！就算是她的父亲，李廷尉来国师府，也没那个资格叫她亲自接待！

唐敏歆的脸色煞白，她很清楚，师傅不是在践踏李家，只是简简单单的陈述而已。

她越是这样，越是显得淡薄孤高，骨子里高人一等的清贵怎么都无法抹去。

那种想天与地一样远的距离，不管怎么伸手都触及不到。

唐敏歆不禁颤抖起来，若是有一天，师傅不要她了，她要何去何从！

她不是长安城里的贵女，在这偌大的京城，除了国师府，甚至连一席容身之地都没有。

“你身上带着什么？”泠心轻轻捂住了鼻子，微微咳了两声。

“哦！”被师傅这样一提醒才想起来，唐敏歆急忙取下身上佩着的一个香囊。“这是李家三小姐做的，听说戴在身上时间久了还会体生异香呢！我有一个，这是李小三姐给师傅的！”

小巧精致的浅绯色香囊静静躺在少女白皙青春的手上，香囊上的每一根流苏都透着精致细腻，这样的东西，注定叫所有女人都无法拒绝的。

泠心伸出手，接过唐敏歆手中的香囊，“李三小姐有心了，吾记得秋砚阁的大娘子凤颦前日里送来了她新制的好香，你过会找了来送去李家吧！”

新的好香是没有，可以现做不是，无仇无怨的都能让人家上门来宣战，还用这么下流龌龊的手段，不回敬一二，不是显得她玉拂风太好欺负了！

打量着手上精巧的香囊，晕红的眼尾往上挑了挑，望向唐敏歆“你可也好好学学人这手艺，比你好了不知多少！”

这话唐敏歆却没推说什么，夸得明明是其他人，她却也一幅有荣乃焉的模样！她又不是正经出身的名门贵女，从来没学过这些，又怎么可能做得面面俱到？何况国师府里又不是没有养着绣娘，就算是师傅也不一定会亲手缝帕子的！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那个蠢货。

魏隶的脸色沉了下来，“大人，你拿着这个东西对身子不好，还是给老奴拿着吧！”

这息肌香用的都是对女子最有害的东西，水银、麝香，其心可诛！

“无妨！”这药也就对凡人管用，她早不是什么凡人之身，天命断了七情，赤条条一个人，毫无牵绊！就算是有用，她也不在乎了！

掂了掂手上的香囊，“凤颦来了吗？”

凤颦是秋砚阁的掌柜娘子，一手制香之术出神入化，泠心和她相识了一千多年，最看好的就是她这手制香术了，虽然她从来不用香。

“凤大娘子早就在浮光院里候着了！”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耐烦了，想到那位从不按常理出牌的凤大娘子，魏隶额头的青筋有些抽痛。

“呵！甚好！那就过去看看吧！”带着手上的香囊，她还有事情要她帮忙呢！

两人前脚刚踏入浮光院。

躺在软塌上的妖艳美人惊叫了一声，飞快的从软塌上跳起来，指着门口的人脱口而出：“你给老娘站住！什么腌臜味道，快恶心死本姑娘了！泠心！你是故意的吧！居然拿这种东西恶心老娘！”

魏隶忍不住笑了一声，从门口到凤大娘子那张软塌，好歹也有百步远的距离，就算鼻子尖的，哪里有这么神的，百步远都能闻见味道。

门口的泠心面上带着淡淡无奈微笑，晕红眼角轻勾，一汪情绪全部融在深不见底的眼底，负手而立，俯视院子里那张足有十余丈的软塌。

有些无言，不用想，这一定不会是她府里有的东西。

另一旁，魏隶还在好奇，他看着凤大娘子，整个人都要贴在墙上了，恨不得在离他们百步远，话说息肌香虽然对女子身体有碍之外，也是香料吧！

泠心走到软榻边上，坐了下来，也不理会凤颦指着她颤颤巍巍的手指，畜生类的鼻子都尖，在不说明来意，估计这家伙就要直接溜了。

把香囊从袖子里拿出来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泠心浅笑着转过头来：“你知道的，吾素来对于香料什么的都不太精通，人家送了吾这么一份礼，吾也该回一份礼，可吾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回礼，就只能拜托你了！”

凤颦一听，猛地放下了手，也不管那味道有多难闻了，忿忿的瞪着坐在她软榻上的女子，控诉一般的：“我做了那么多香料送到你府上的，你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连佩都不曾佩过，就这种沾染了无数人命的东西，你却还巴巴的向我来讨回礼！哼！”

凤颦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泠心不咸不淡的看了凤颦一眼：“无仇无怨的，人家送了这些好东西来，不做些什么，又怎么对得起人家的一片好心呢！”

“呃……”凤颦眼睛亮了亮，也不着急委屈了，“你是说……”

她最熟悉香料，什么香料对什么有什么作用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例如这香料，放在一般女子身上，多少也要损了根本的。

送这东西来的人是个蠢货，这种东西怎么会对异人有什么作用呢！

“你要怎么报复？”变成鬼怪去捉弄人她最喜欢了，但是皇城底下不太好这么做呢！有山门的人监管着，直接对她动手也说不定呢！

看泠心的模样，暂时还不打算和山门的人撕破脸！

泠心瞥了一眼旁几上的香囊，“人家送了好香过来，咱们也以礼还之不就好了！”

为了这种小人物，花费心思什么实在太浪费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对于她的调香术凤颦可谓十分自信，“正好我今日去了一趟黄泉，从魅鬼那里得了一些上好的精血，刚好可以做一味好香！”

闻言，泠心微不可查的掩住了鼻子，不管是魅鬼的精血还是麝香，都不算是讨人喜欢的东西！

见凤颦没有拿出东西来显摆的模样，又放下了手，问：“要几日制成？”

“没心肝的，你也太瞧不起我了！”这样耍凡人玩弄的小玩意，她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泠心点了点头，漫不经心道：“那就尽快吧！”

她担心，有的人等久了，会不耐烦的！

宫里面，有的人不耐烦了。

韦凝画跪在太平殿外哭天喊地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丢的是心肝呢！

其实，也和心肝无异了！只是一般人，又怎么知晓那物其中的妙处！

傅安看见案台前的人叹气了一声，揉了揉了太阳穴，很是不耐的模样。

“让人把贵妃带回去！”看来他是把人宠得太过了，才会一点仪度都没有，“既然不想过舒心日子，这一个月就抄上三百卷大悲咒，为我裕河十万灾民祈福吧！”

“是！”傅安微微颔首。

“等等！”雍帝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傅安，“朕记得国师十分喜欢贵妃养得那株花来着，你派人小心的把它挖出来，派上三四个人，好生送到国师府去吧！还有那伺候这话的宫女，别忘了一并的给人送过去吧！”

傅安默默看着那案上的人，果然是不同人不同命吗！

就算那花是贵妃的心头挚爱，终究抵不过皇权二字！

可笑愚昧之人，看不透世事！

领了旨意去了！

外面响起的韦凝画凄厉的叫声，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殿内的人，轻轻阖上了眼睛，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