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暗潮湿，弥漫着腐烂与发霉之气息，连空气好似也是浑浊的。不知从哪儿灌进来的阴风簌簌吹着，偶尔夹杂着稻草被踩断的脆声与耗子清晰的吱咬声，更是令人胆寒。

素伞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遍身血红。

刚行鞭刑，她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是模模糊糊感觉到寒冷。她想直接瘫倒，可一旦伤口触及坚硬的墙面地面，便是无尽的疼痛，便只能拼尽全力架着一具仿佛不属于她的身体。

全身上下都在嘶喊着。

但是脑中仍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川钰怎么办。

要是刚才不理会那缕魂魄，要是她翻书再快一些，要是她能再努力些够到掉在地上的毛笔……那么会不会来得及？

她不知道未知……却只能知道现在已落得最惨的下场。

他的生命将到尽头，而且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判处死刑。

川钰……

她双目无神，喃喃着，嘴里飘出的却是断断续续的吐气声。

好想再见一面。

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药。

若自己不见了，他应该会难过吧。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看到一道人影。

他乘着黑暗地牢中温柔的烛光，令她想起那个荷花池边无比温暖的午后。

他披散着长发，着一袭青衫，好像很匆忙啊，穿错了一只靴子都没发现。

他的脸……那么熟悉。那双纯黑的眸子为何如此紧张与不安？又为何望到自己时，一切的情绪又化为了那般显而易见的释然与心疼？

素伞终究没有力气支撑着自己半阖着眸了，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川钰……”

她似乎最后唤了一声。

他不该出现在这里。

紧接着，四肢百骸忽然温暖起来，轻柔地，像是被人小心翼翼护在掌心上。

那原本紧绷的神经就那么毫无防备地松弛下来。

“别怕。”

恍惚间，有人这么说。

……

月上柳梢，珠帘悠悠，暗香款款。

待素伞醒来，发觉竟处于自己的房间，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也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服。

原本不甚在意的一桌一椅，此时此刻竟令她感到温馨平安到犹如身处幻境。

不对啊……她不应该在地牢吗？

夜晚的凉风自窗外吹来，拂起脸颊边的发，惊起丝丝清寒。

“醒了？”有人在耳畔低声笑语。

这声音，她从不会认错。

心下顿时又惊又喜，素伞回过身，轻声叫道：

“川……”

下一个字还未出口，唇上忽然一软。

那人紧紧拥抱着她，像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舌尖轻挑，猝不及防。

素伞瞪大眼睛，一时间都忘了动弹呼吸。

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那个人，那低垂浓密的睫，那淡红色的薄唇。

第一次，他如此不加掩饰地释放自己的占有欲。

素伞双颊泛红，攥起手，笨拙地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川钰才缓缓脱离那抹润红，轻轻将头搁在对方的肩上，沉默不语。

素伞顿了几秒，才感知到自己肩上的重量。她抱住眼前的人，轻轻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你了……你是不是知道我去哪儿了？”

“我们成亲吧。”有人浅浅地吻了吻她的耳际。

“啊……你倒是回答我……”素伞忽然止住了。

一段她自认为漫长的心理战争后，她问，“……你说什么？”

“成亲。”低沉中含着沙哑的嗓音又慢慢响起。

一时间，素伞呆滞了，只感觉如同有无数烟花在背后升起，然后“唰”地绽放，绚烂了一整个天空。

但她的嘴里却不知为何喃喃着：“不行，你的病怎么办，不能再拖了……以后……”

“我等不及了。”川钰侧过头，他温暖的脸触碰到她冰冷的下颌。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握住她的手。

他注视着她，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眸微弯，长睫轻敛，像是含着揉碎了的子夜星辰，携着缄默的赤诚以及淡淡的魅惑。

素伞被他忽然这么热情地盯着，好不自在，憋红了脸：“你干嘛啊？”

这个人坏坏一笑：“色诱你，嗯，不对，强迫你答应我。”

素伞紧紧揪着他的衣裳，抿起唇。

可能美色真的能够迷惑人的心智，她一时忘掉了任何问题，不论生死，不论以后，只是就着这一刻自己的主观感受，

闭上眼睛，点点头。

川钰一动不动看着她，缓缓弯起眼眸，目光温和。

那个时候，天色略有些暗下来，房间也暗了下来，但温暖的烛光正好温柔地照亮了她的脸庞，那曾经一度冰冷到令人心寒的面容，已经被柔光隐去了棱角。她泛红的脸颊，抿起的双唇，含水双眸中掩不住的温存，是那样鲜活生动地存在着。

人，她越来越像个人了。

不，她本来就该是人。

川钰嘴角上扬。

她的姑娘，就该无忧无虑，接受所有的疼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他看着，半晌，“嘿嘿”笑出声。

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的话，灰飞烟灭又如何？

川钰又抬手，搂住眼前的女子。

紧紧地。

她只是看上去高挑很有气势，其实还是矮他一个头，她的脸刚好靠在他的肩上。

略略倾下头，唇贴在她的头顶的发上。

耳边，窗外不知名的虫在细碎地发出声响。

他合上眼睛，敛取一切悲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