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川家
金制的簪子带着一股特有的凉意,在皮肤上蔓延,似乎还有丝丝的痛感。
素伞屏住呼吸,下意识身体里运起了内力,川夫人却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哼声:“我看得出你喜欢钰儿,钰儿也护着你,而我可是钰儿的母亲,你若伤了我,他可会恨你的。”
那一瞬间,素伞身子一震,脑子出乎意料地一片空白。
她竟真的不敢出手了。
川夫人见状,抓着这几秒,迅速地不知在素伞身上按了什么穴道,使她的双手软下,然后叫人用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并反手按在背上,绑住起来。
关节处传来一阵刺痛,素伞猛然回过神来。
不好……她被利用了。
她的脑子里开始如同中了魔障般不断重复出现着三句话——
她该出手吗?
可对方是川钰的母亲。
她给川钰惹麻烦了。
却听见川钰含着冷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川夫人,你真是什么人都随便抓来做人质。”
他的声音在黑夜里飘荡,夹着冷风,令人无端森然。
他缓缓抬起眼,第一次正视着那持着簪子的人。
这个,他名义上的母亲。
不……其实很久以前,在他被赶出川家的那一刻,他就认定,他真正的母亲是千年前的那位,是不会抛弃他的那位,而眼前的人,与他并无任何感情。
他可以忽略以前收到的冷眼辱骂,也可以理解川家人的做法。
但是,他们不可以伤害素伞,这个他已经寻找了千年的女子。
川钰眯起眼睛,藏起眼底的锐利。
真的是……一个个都要来逼他啊。
“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他轻轻问。
川夫人打了个激灵,下意识想起多年前那个道士曾为她这个大儿子症断出的怪病,后怕地退了一步,但又想到这么多年了,川家那位李姓的远方亲戚与该子相处这么多年还没被诅咒而死,又感觉到了些安稳,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说:“我是你的母亲……你不会杀我的。”
川钰一言不发,嘴角若有若无噙着一丝微笑,看得叫川夫人脸色都要发白。
她最后赌了一把,冷下声音道:“你再不乖乖跟我回去,就别怪母亲狠心。”
说着,尖锐的簪子一点点深入雪白的肌肤,血就刺目地沁了出来。
往别人脖子上动手,看了就痛,仿佛自己的脖子都要凉起来,但素伞低垂着眼睑,一声不吭,连眼皮也不抬一下。
长长的黑发倾泻下来,她整个人细小得想要被包裹住。
似乎,是不想让人担心。
这副样子仿佛刺到了川钰心底的某处,他拧起眉毛,瞬间决定了什么:“停!我跟你回去。”
川夫人怔了怔。
随即她大喜,像是怕川钰反悔,连忙叫几个人扶着大少爷回府,手里的簪子倒是没什么放下的意思。
川钰见状,嘲讽道:“你先放下簪子,还有,你说扶着我走?怕是押着我走吧。你觉得我是那种没信用的人吗?”
川夫人轻声道:“母亲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个人,我这时候要是松懈了,没准你就逃跑了。”
……
川钰竟然无言以对。
……
川家。
一间布置得极好的房间内。
“痛不痛?”
川钰轻轻地将细布在素伞的脖子上包扎完毕。
他望着那洁白的细布,心越来越沉。
素伞轻声回答:“不痛。”
川钰挑眉:“我看着都痛你不痛?”
素伞撇撇嘴犹豫了一下:“……那有点痛?”
“……”
川钰又问:“手呢?能动了吗?”
素伞活动了一下手:“能,不过还有点麻。”
川钰点点头。
最后他叹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布局摆设都熟悉得很。
这是他以前住着的房间。
他当年搬离这房间后,房门窗子等应该是受那道士的“指点”,被封了起来,所以一些老旧的东西至今没换过,而如今看屋子内的这番干净的模样,应是被打扫过了。
他忽然有些感慨。
哎真想不到他还会回到这里。
素伞看着川钰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回想方才所经历的事情,总觉得还是自己不够谨慎,生怕川钰会生气,踌躇了会儿,轻声道:“对不起。”
害你又回到这儿了。
川钰闻言眨眨眼,盯着对方一脸真诚的歉意与悔恨,随后右手支起下巴,笑了笑:“不用道歉,其实来了也没事,真的。反正我也只剩……”
他突然闭口。
素伞却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字。
只剩。
只剩什么?
她刚想问起来,却听见川钰忽然拍了下大腿,“哎呀”了一声。
他说:“我刚才在灯展上还给你买了盏灯呢,被云书那孙子一搅和,给忘了拿。”说着起身,似乎想去把灯拿回来,但又望见屋外那两个隐隐约约的黑影,消停了。
该死,给忘了。
川家好不容易抓到了他了,怎么可能不严加看管?
他又回到位置上,一脸唉声叹气的样子。
素伞则是一颗心突然被捧上天去,结果又摔下来了。
她抿抿嘴,刚想把话题扯回来,却又见川钰起身,到角落的一处柜子里摸了半天,随后非常不可思议地摸出了一枚玉佩。
他露出了一点笑意,摸着下巴喃喃着:“果然还在这儿。”
他随手拿了细布将玉佩擦了擦,那白润的莹光缓缓透了出来。
是一块上成的白玉,没有多余的花纹,仅是垂了浅青色的流苏。流苏上的灰尘也很多,川钰也用细布仔细地擦了。
在手指上把玩了一会儿,川钰走到素伞身边,把玉佩递过去:“喏,送给你,就当是补偿吧。”
素伞愣了一下。
意料之外的惊喜?
川钰倒是淡定,一边坐到搁在腿边的椅子上,一边解释道:“当我还在川家过日子的时候,富得流油,这是我当时很喜欢的一块玉,就拿来作玉佩了,不过我也没用过……”
其实当时他为了找白舞的转世,在还未被发现“带病”的事实以前,虽然还没败家到散尽家财的地步,但自己那点小金库却是耗费得一干二净了,哪里有闲钱买这买那?只不过,这块玉是他特地留下来的,想着打算等见着那转世了,就送她作礼物。
川钰拎着这块玉,看着它在空中晃悠,泛着润白的光。
他笑了笑。
这块玉,终是能被送出去啊。
然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些什么。
但仅仅是几秒钟,川钰立刻回过神来,随后不由分说地,直接把玉塞素伞手里。
素伞看得出川钰的说辞十分牵强,但是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块白玉上了。惊喜之意充斥着大脑。
她注视着这个莹白莹白的东西,只感觉不能移开视线。
千百年来,还真是第一次有人送她些什么……
川钰自然看得出素伞的喜悦,脸上也不觉浮现出一丝微笑,但又缓缓地,被无声隐去。
他攥紧了手,而后又松开。
未语。
沉默过久,就到素伞都察觉到,从一腔喜悦里缓过神来,抬头看川钰。
昏黄的烛光模糊着他的轮廓,映着墨发青衫,显得他的整个世界都是虚幻的。
他半含着的黑眸里带着点点暖黄的光晕,也装入了她的身影。
朦胧似梦。
犹如画中人。
素伞怔住了。
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就听着这个“画中人”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道:“素伞,等你脖子上的伤治好后,就离开川家吧。”
……
一瞬间,如同冷风吹醒了她的大脑。
“那你呢?”素伞呆呆问。
川钰轻声道:“我就留在这儿了。”
素伞顿了顿,蹙起眉,仿佛用了很大了力气才理解了川钰的话。
她脸上的喜悦消失殆尽。
川钰见状,忍不住笑了:“你傻吗,又不是永远见不到了。你走了以后,我可以好好表现,等川家人什么时候放松警惕,我不第一时间就跑出来了吗?”
素伞呆呆地盯着川钰。
是啊,确实是这样,没错……
但是,为什么她总是觉得,若是如今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对了,你在川家的时候也小心些。”川钰轻声道,“我想最近云书那小人可能要来川家谈关于抓我们的奖赏这件事,如果碰到危险,一定要立刻跟我……”
后面的话素伞没有印象了。
视线里,川钰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她完全陷在莫名的恐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