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春风上国繁华地

唐敏歆骑着马，时不时回头望一眼后面，像坐在针毡上一样。

她轻功用习惯了，有些骑不惯马，骑久了，磨得两腿难受。

泠心是唯一了解她的人，却不会让她一个走在前面。

大家都骑着马，只有她一个人用着轻功，像什么话。

唐敏歆不懂，师傅要去京城的话，她们两个人，可快多了，哪里需要这么慢吞吞的骑着马。

泠心的那头灰狼，一出现，众马腿都软了，哪里肯往前走一步的，泠心也只有舍了她的灰狼，同众人一起骑马。

泠心驾着马，走到唐敏歆身边，低声道：“你给我安分些。”

她是了解自己徒弟的性子，一不顺心就喜欢折腾些有的没的，给她捅过不少篓子。

现在可由不得她折腾。

总算是到了驿站。

柳霂谦在驿站换了辆大的马车，一行人里有着三个女眷和一个小孩，不比得男子，总不能一直骑着马到京城去。

至于那个背主的奴婢竹笒，刚才在山顶山的时候，就不小心的被乱箭射中一命呜呼了！

这自然是唐敏歆精心计算好的，既不让人怀疑到她身上，又成功的灭了口，完成她师傅布置的任务。

“你看着孩子，刚才起就一直再睡，睡到现在还没醒，我怕有一天啊！他被人拐卖走了都不知道。”

苏兮媛一面抱着小儿，一面与泠心说着话。

泠心看了一眼苏兮媛怀里的孩子，同她见过的所有孩子一样玉雪可爱，只是却比她要有福气得多。

“小公子吉人天相，此生有夫人和世子在，必定一生平安。”

苏兮媛点了点头，有些儿累了。

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又骑了一会儿马，人早已是疲惫不堪。

坐马车是比骑马要舒服一些，可路途颠簸，也只比骑马好了那么一点。

唐敏歆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她看见这个小世孙，想到的，她曾经也有过一个弟弟。

但是却因为了，她的弟弟和母亲都死了，她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帮母亲和弟弟报了这仇，让那些人悔不当初！

三人都合上眼睛，闭目养神一会儿。

大概是睡足了，苏兮媛怀里的柳逸安挣扎了一下，扑腾着起来。

他一动静，苏兮媛就察觉到了，既是无奈又是好笑，点了点他的鼻子。

“你这小魔精，倒是挑的好时候！”

什么时候醒来不好，他娘一入睡就开始扑腾。

柳逸安刚刚醒来，还有些懵，不知道为什么马车里的装饰截然一新，还多了两个不认识的姐姐。

他揉了揉眼睛，巴掌大的小脸，像面团子一样，搓成一团，有趣极了。

三人不动声色的看着小团子动作，就是素来冷情的泠心也牵了牵唇角。

小逸安擦了擦眼睛，清醒了一些，没有朝着近在眼前的娘亲扑去，而是一把抱住了泠心的腿，“姐姐。”

小团子的声音也是像粉团子一样，听着软糯甜腻。

泠心身子僵了一僵，倒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

苏兮媛笑着把人抱了过去，笑骂着拍了一下这小魔头的屁股。

“都是被你爹给宠坏了，见了谁都叫姐姐，”有指着泠心道，“这是冷姑娘，你要叫人家冷姨，知道吗？”

小逸安趴在母亲怀里扭股糖儿一样，委屈兮兮的，显然在生气母亲刚才打了他的一掌，怎么也不理她。

直冲着泠心那边，要人抱。

“这孩子！”苏兮媛头疼得拿他没办法。

一松手就朝着人家那边去了，简直都不像她生地，这股子没脸没皮的劲。

泠心有些僵直的抱着小逸安。

柳如妤的那一辈子，她没有过孩子。

后来的泠心，一个被天道放逐的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孩子。

小逸安说起来还是她真正抱过的第一个孩子。

“夫人说得是了，不过小女一介布衣，怕是没有福分，当小世孙这个姨。”泠心谢了谢，婉拒了称呼。

抱着怀里温暖的身体，曾几何时，她也想过要有这么一个弟弟，她一定会千般护着他，给他所有好的东西。

可惜她父母走得太早，除了她以外，半分子息未留。

“冷姑娘在这般妄自菲薄，我可就要生气了，”苏兮媛佯装着动怒。

“其他的不说，姑娘对我们母子有着救命之恩，这一点就让我们夫妻无以为报了！”

泠心掩着慕离，面纱下神色淡淡，带几分苦涩，无以为报？

是她才是，改天换命终究也赎不了这生养之恩。

“都是在马车里，冷姑娘还带着什么慕离，不如摘下来，透透气的也好！”苏兮媛看着对方那罩在大红色纱幔下的容颜，心里痒痒的。

她是真的好奇这位冷姑娘的样子，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不见她摘下慕离。

唐敏歆暗道不好，笑着推辞。

道，“夫人有所不知，我表姐是师从武林中一门极为隐蔽的门派，叫什么汨罗派，她们那门派啊！”

“怪规矩可多了，只收女子，入门的女子必须谨守派规，未到十八岁者，不能摘下面纱，不能嫁人。”

唐敏歆神色恳切，言语殷殷，倒让柳夫人先信了三分。

人家既是师门规定，她也不好强迫着人家摘下慕离，只是心里还是好奇的。

看着自己儿子抱着人家不撒手，柳夫人笑着。

言语间一转，“我这儿子打小儿起，就识人，还难得见着他这么喜欢一个人的，可见啊！冷姑娘和我柳家可是有缘的。”

见柳夫人不再抓着师傅慕离不放，唐敏歆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盼着在傍晚边上赶到京城，不用在路上进什么膳。

她这师傅，神仙一样的人物。

唐敏歆有时都怀疑，她家师傅究竟是不是活人。

做事总有“两不三少”的，两不指的是不摘慕离、不进食，三少指的是少言词、寡情/欲、薄喜怒。

庆幸遇上的是她这个徒弟，在别人眼里，她师傅这样的习惯，肯定会被看成怪物无疑。

她不知道，她的师傅，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泠心抱着柳逸安，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不想要拒绝柳夫人，看见她脸上失望，她心里也不好受。

但她的身份，注定是不能再与凡人有更多的牵连，是祸非福。

泠心默认的态度已经表达了一切，柳夫人心里颇有些失望。

其实她是想借着这一层关系，和人家拉近些距离的，奈何人家并不愿意。

她也能够看得出来，冷姑娘身上穿的，并非凡品，想来出身也未必也不差。

等到京城再找一找哪户人家回了两个女儿家，怕就能知道冷姑娘是哪家女孩了。

柳夫人是真想要一个像冷姑娘这样的女儿，进退有度、谈吐不俗。

当年她怀着逸儿的时候，就感觉肚子里的是个女儿，没想到生下却是个带把的。

只是男孩儿毕竟是柳家的承嗣之本，她也不好说出内心的揣测，只告诉过她夫君一人。

只是柳夫人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冷余水这个人，本来就是泠心随口捏造出来的。

一路颠簸，终于是到了京城。

虽然说是要一天的行程，但那一帮子人毕竟不可能离得京城太远，一路轻车简行，没有休息，也就只花了两三个时辰。

此时天色垂暮，泠心下了马车。

一眼望去，月色灯山满帝都。

唐敏歆眼睛都快不够用了，这比她过去去过的小县城，繁华了不知多少倍。

不愧是春风上国繁华地。泠心只看了一眼，便垂下视线。

她十年以前，夺储之争的时候来过京城一回。

如今隔了十年，外人只见到那灿灿灯火下无尽繁荣昌盛。

还有谁记得，那森白街道上泼洒的热血，至今未曾沉淀。

她朝着柳霂谦行了一礼，“感谢世子和世子夫人抬爱，送我们姐妹到京城，一路多有叨扰，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会。”

柳夫人大惊失色，她还想着请人到侯府去的，正想着阻拦，却被夫君一把拦住。

柳霂谦对着她摇了摇头，人家对他们多有帮助，他们自然不能再把人强行留下。

虽是好意，但容易招致别人的不满，这是他们两夫妻都不愿意看到的。

下了马车的柳逸安被母亲抱在怀里，眼见离自己喜欢的姐姐越来越远，哭得不可开交，谁哄都哄不下来。

唐敏歆不解着，她们在京城并没有认识的人，除了刚刚结识的临安侯府一行人。

她还以为师傅是想要借临安候府的势来着，却不想一到京城就要分道扬镳。

见师傅走远了，唐敏歆也顾不得在想，快步追了上去。

直到两女都消失在视线中。

柳霂谦朝着一个侍卫示意道，“跟着她们，不要惊动了人，看她们去往哪家府邸。”

柳夫人蓦然抬头，“夫君是想……”

柳霂谦肯定的点了点头，肯定了她心里的想法。

那位冷姑娘虽然不见得稀罕临安候府的这份恩情，但毕竟是救命之恩，岂是区区顺了一段路程能比的。

待跟着她们姐妹的人寻到府邸，再好好上门拜谢不迟。

何况兮媛和逸安都这么喜欢那姑娘，到时候还可以认个亲在名下，保那姑娘一生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