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不急着催问，端了茶杯，慢慢啜了一口。

小鹿没等到凤白催问，自己反而不自在起来，接着说道：“肯定知道啊！要不然我怎么说他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呢！”

得，第一次说的还是整个大越，现在就变成全天下了。

也不知道辟惊尘私底下里给这个小鹿说了什么，凤白这次见小鹿，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防备少了很多，问话虽然还是有点不耐烦，但有一答一，绝不支支吾吾，也不怕泄露了秘密。

凤白问了很多话，越问越是心惊。

想不到，辟惊尘在楼梦王朝君王的身份下，还私底下做了这么多事。

大越三大著名商行，其中有两家，其实暗地里都是属于辟惊尘的。

除了酒楼，他还开青楼、银楼、织布染坊，甚至连朝廷明令禁止的贩卖私盐，他也敢插上一手。

看着面前的小鹿，凤白几乎要苦笑起来：“你告诉我这么多秘密，真的不怕老板杀了你吗？”

小鹿一脸无所畏惧：“肯定不会。老板特意嘱咐我的，说你人小心细，肯定要对我问东问西，所以让我即兴发挥，随意瞎编。”

“噗。”

凤白一口茶没含住，直接喷了出来。

还被茶水呛住了，咳了半天，咳出了眼泪，凤白边咳边挥手，示意小鹿赶紧下去。

这辟惊尘，自己真的迟早会被他气死。

小鹿退下不久后，赵之铭就来了。

凤白扫了一眼角落里放着的漏刻，不多不少，指针正好稳稳地停在午时。

是一个非常准时的人。

今日有点闷热，赵之铭穿得严严实实，额头上都有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当着凤白的面，他宁愿热着，也不愿意脱掉外套。

凤白也不好说什么，只有让他先坐。

凤白想着他这么热，一定不想喝热茶，故吩咐了芍药，去要一壶凉茶来，冰过的最好。

赵之铭果然承她的情，阳光地笑了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想不到殿下如此细心。”

凤白看着他，只觉得这位青年一身都是阳光气息，坦荡是风清月明的坦荡，干净是身心澄澈的干净。

这样好的青年，实在不该遭受那样的命运。

“我这次约大人来，实属冒昧，不过也是没有别的法子。”

凤白一正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敢问大人知不知道，高太守私自屯压江南水灾赈灾银钱的事？”

听闻这句，赵之铭脸上那种阳光的笑容一僵，最后越来越浅。

赵之铭垂头道：“我知道。”

这一声说得十分沮丧。

正好这时候芍药端着凉茶水壶回来了，赵之铭道了句谢接过，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端起来就是一饮而尽。

凉茶入喉，让人清醒。

凤白不言，只静静看着他。

既然是知道，那赵之铭想必是有难言之隐，她不催，但有信心，他最后会讲出来。

赵之铭又给自己倒了两杯凉茶，喝完后用手背擦了擦嘴，似乎下定了决心：

“高太守是我老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是他的学生，我不能出卖他。”

等了半天，想不到是这么一句话，凤白有点惊讶：

“你这么清正廉洁，甘心容忍这样一个蛀虫似的老师？”

赵之铭苦笑一声，垂在双腿两侧的手却不禁握得死紧，握得发白。

他怎么会甘心？

从小他便立志，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老师也是这么教导他的。

还记得小小的自己，懵懵懂懂地望着老师，那时候老师没有发福，清瘦的脸时时紧锁眉头，谁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凤白看他这个难受劲儿，忍不住替他着急，直接脱口而出，丢出了一颗炸弹：

“你知不知道，你老师已经准备让你当替罪羊了！”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赵之铭整个人有点茫然。

茫然之后，他两只手抓住衣裳下摆，上好的细麻衣服被捏得变形，喃喃道：“不可能，老师怎么会这样对我。”

凤白特意冷淡了脸色，看着他，平静道：

“我身为帝女，话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你在这里维护高太守，殊不知，他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伪证，准备让你和你全家，替他下狱了！”

赵之铭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不想相信，然而凤白是帝女，是九五之尊的继承人，她断然不会跑到自己面前来，无中生有，搬弄是非。

他刻意平稳了气息，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带了一丝颤抖：“你是说，老师准备害我全家？”

凤白缓缓点了点头，她昨天夜里加急了解了赵之铭的底细，此时此刻，也知道怎么说才会一击必中。

凤白慢慢吐出一句话，语速虽慢，却字字清晰：“不仅是你，连你温婉的妻子，不足岁的儿子，一旦事发，都会打入天牢，择日处死。”

这话说得效果极为明显。

赵之铭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止不住地就要往椅子下面滑。

然而他毕竟心智坚定，软弱了一瞬间后，立马强迫自己坐稳了。

不仅坐稳，还要坐得脊梁笔直，像一棵傲雪凌霜的松。

“你就这么肯定吗？”赵之铭低声问道，也像是反问自己：“我的老师，当真会如此对我？”

凤白起身，背着手到窗边，垂着眼睛看外面的市井繁华：

“昨夜宫里已经知道父皇召了影卫进去盘问，你的老师，恐怕也是在宫中安插了眼线，不出意外，此刻应该已经是得了消息。”

凤白转过身来，一双凤眼锐利地盯着赵之铭，声音凌冽：

“本宫已写书前往镇国府，让他们搜寻高太守贪墨的真正证据，可能不能救你家人，关键还是在你，你若是心性软弱，瞻前顾后着师生之情，那本宫，也便没有救你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