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特意叮嘱，东梨已经是将“殿下”换成了“小姐”称呼。

凤白有点好奇，但又不愿意去挤那个热闹，看着芍药菡萏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笑了：“你们去，我在这儿等你们。”

“那怎么行，”芍药率先反对：“小姐一个人，我们不放心。”

“我这么大个人，难道会走丢？”凤白轻轻地推了推她：“快去，难得出来看看，既然出来了，就没拿规矩约束着自己。”

芍药还在迟疑，东梨却等的心急，从人群里挤过来，左手抓着菡萏，右手抓着芍药，连连催道：“快快，晚了就没得看了。”

凤白看她们走了，站着无聊，便走去旁边的珠花摊子，拿了一支银簪看了看。

银簪做工远远没有宫里惊喜，花瓣也是雕刻得拙劣，凤白略看了看，便放下了手。

余光偶然捕捉到了一道白影。

凤白心里一惊，这个人，似乎一直在注视自己。

偏头一看，凤白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正在糖人摊子边，看着自己。

似乎偷看被发现有点害羞，年轻男子皱了皱鼻子微笑，是一个不好意思的示好鬼脸。

凤白一愣，回了一个客客气气的笑容。

珠花摊子的大娘十分具有八卦的热情，一看到这两位漂亮的后生互动，便立刻热心地给凤白介绍道：

“姑娘，你人长得好看，眼光也不错，这位年轻男子可是我们扬州的赵大人，性格是出了名的好！”

“赵大人？”

凤白只知道扬州有个高太守高大人，却从来没听过有什么赵大人。

“哇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赵大人都不知道。”

珠花大娘一脸痛心疾首地科普道：“赵大人啊，赵司马赵之铭，这你都不知道！”

凤白倒是有点惊讶，看到大娘一脸恨铁不成钢，反而笑了：“大娘，既然是赵司马，你怎么又会认得？”

大娘感觉受到了侮辱一般，一双眼睛瞪成铜铃：“官大就一定会不认得吗？我跟侬讲，赵大人平易亲民，清正廉洁，为民请命，整个扬州城，也没有不认识的！”

一激动，连地方话也出来了。

“大娘，你说的实在太夸张了。”

凤白都没注意到，那年轻男子，已经走了过来。

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大娘天花乱坠地对他一顿乱吹，年轻男子，也就是赵之铭，有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走近了看，凤白看到这位赵之铭皮肤干净，鼻梁挺直，乃是一名标准的美男子。

大娘刚刚战斗力还十分爆表，赵之铭一说话，却瞬间支支吾吾，变成了一个小女生。

赵之铭掏出了一锭碎银子，向大娘买下了那根银簪。

到这支做工粗糙的银簪子递到凤白眼前的时候，凤白才眨眨眼，不确定问道：“送我？”

赵之铭点点头，神情之间，倒是一片光明磊落。

凤白道了声谢谢，接过簪子握在手里，可心里完全不知道对方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

两个人相顾无言了好几秒钟，芍药却是率先回来了。

凤白讶然：“这就看完了？”

芍药摇摇头：“她们多看会，奴婢不爱看这个，就先回来了。”

凤白心里了然，哪里是芍药不爱看，分明是她担心自己。

芍药也看见了赵之铭，对于芍药而言，世界上的人大概只有凤白跟不是凤白两种，对赵之铭的好看丝毫不感冒，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赵之铭被看得有几分窘迫，拱了拱手：“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辞了。”

凤白觉得这个赵司马出现得简直莫名其妙，送自己银簪也莫名其妙，只有客气敷衍地点了点头。

赵之铭一看她这个神情，也不立刻走了，想了想，低声解释道：“帝女殿下，还望不要误会下官的意思。”

凤白把玩着银簪的手一滞，看向赵之铭，眼神都锐利了许多：“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赵之铭坦然一笑：“殿下成人典礼的时候，下官有幸，远远见过殿下一面。下官人微言轻，站得远，殿下没见过也是正常的。”

语气之中，并不以自己官位卑微而畏畏缩缩，而是一派清风自然。

赵之铭又一指凤白手中的银簪，依旧是压低声音道：“下官送殿下银簪，绝非儿女私情，而是看刚刚殿下对这簪子，似乎十分不以为然。”

“殊不知，这只银簪，农夫送给农妇，已经能让她开心好几年。而农夫若是想攒这一笔买簪子的钱，又要辛苦劳作一年。”

“一枝一叶总关情，殿下既然身为帝女，总有一日会君临天下，下官只希望有那一日，殿下能记住下官送的银簪，心怀苍生，兼济天下。”

赵之铭言词恳切，而所说的每一句，都不是为了自己。

凤白不禁握紧了银簪，很是触动。

她身为帝女，这确实是她应该扛起来的责任。

慎重点了点头，凤白难得严肃了脸孔，正色道：“赵大人所言，我一定记在心里。”

赵之铭凝视着她，似乎是在审视她的诚意，过了半响，嘴角上扬，笑得露出了一片大白牙。

明媚少女，澄澈青年，在这一片闹市之中，做出了一个重要的约定。

很久之后，已经成为太上皇的凤白想起来这段，还是忍不住微笑。

一代国之栋梁，社会肱骨，赵之铭赵丞相，谁知道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实心眼，傻乎乎的愣头青。

这个愣头青，第一次见帝女，就敢不顾男女大嫌，送银簪，长篇大论，满脸正气地给帝女上课。

老去的凤白颤巍巍摸着那支已经发黑的银簪，微笑到了最后，化成袅袅轻烟似得一缕叹息。

赵之铭离开后不久，东梨她们看完把戏，也回来了。

凤白看了看天色，还不算很晚，几个侍女都是意犹未尽，便决定带她们再去吃一吃酒楼里的饭菜。

扬州狮子楼，那可是名声赫赫在外，连她在皇宫里，都有耳闻。

狮子楼的掌勺大厨招牌好菜并不是红烧狮子头，而一道清蒸鲈鱼。

这清蒸鲈鱼，江南妇孺人人都会，可偏偏这大厨做法精妙独特，也是声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