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沉沉，下令道：“来人，去请尚衣坊的严嬷嬷。”

严嬷嬷来得很快。

一阵风似的，就被林公公刮了进来。

一进场，她就感觉到了气氛的沉滞凝重，也不敢多言，恭恭敬敬地给皇上行了个礼。

还没等她向皇后贵妃行礼，皇上就不耐烦地开口打断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些虚礼，来人，把那衣服呈上来！”

林公公早就备好，皇上话音刚落，就双手捧着那天女绫衣，亲自呈了下来。

皇上摩挲着手上的南红串珠，沉声道：“嬷嬷，你慢慢看，这衣服是不是有什么蹊跷，一字一句，都要真实无误。”

严嬷嬷恭敬回了声“是”，敛正心神，一丝一缕地拿着那绫衣细看。

似乎发现了什么，严嬷嬷皱起眉头，将绫衣凑近鼻尖，慢慢嗅着。“蹊跷……实在蹊跷，”严嬷嬷自己嘀咕道，看向皇上，面色凝重：“这绫衣做工巧夺天工，就连奴婢，也得耗费数年功夫才能制出，但如此贵重，这缝制却是用的银线，而非金线。”

“为求慎重，还请皇上容奴婢用火烧之，奴婢心中才敢确定。”

这天女绫衣果然有问题。

皇上的目光慢慢扫过德妃、顾贵妃、凤白等人，等了半响，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烧。”

火苗燃起的时候，众人都是心思各异。

玉锦盯着那火苗，心里只有要报复的痛快。

这么烧，当然会出问题。

而凤白将一件有问题的衣服，趁着她人事不省，非得给她穿上，这不就是故意害她？

名声不好听就不好听吧，总之昭华对她一往情深。

只要把凤白害人的事实做实，她这个皇位继承的资格，就不一定能保得住了！

顾金清看着这火苗跳动，内心也是心乱如麻。

她从来没想过有人会在这衣服上动手脚，这衣服是送给自己亲生女儿的，那最开始打算害的……是凤白？

是谁要害她？德妃？皇后？

顾金清眼神复杂地看了这两个女人一眼。

无论是谁，只要是敢害她女儿，她都不会让她们好过！

而相对于众人的惶惶，凤白的内心，更是暗潮汹涌。

凝望着那火光，跳跃的焰火舞蹈中，她仿佛又看见了前世那个痛苦万分的自己……

一身破烂的绫衣，双亲失望的目光，众人藏不住的嘲讽和轻视。

父皇震怒，大声斥责自己不配成为皇位继承人，自己也觉得自己脏。

自虐一样，直直地跪在青石板上三天三夜，谁劝也不肯起来。

一场瓢泼大雨打在身上，雨水让人睁不开眼睛，还觉得痛快。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冲刷掉那厚重的屈辱。

“皇上请看！”

严嬷嬷一声惊呼将众人思绪拉回现实。

她手中烧的一小块布料，居然遇火不蜷曲，鱼鳞样的银光慢慢变成了灰黑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严嬷嬷面色严肃：“皇上，奴婢的猜测果然是对的。这天女绫衣，果然有蹊跷，皇上且看这银线上面，弥漫着一层黑色的雾气，这乃是世间罕见的奇药，若是不遇到酒也罢了，一旦遇到烈酒，两两催化，便是世间最剧烈的催情药物！“

皇上听完已经是怒不可遏，冰冷的眼神慢慢扫过在场的嫔妃，一字一句，都蕴藏着雷霆之怒：“是谁？要害朕的女儿？害这大越的公主？”

众人噤若寒蝉，皆俯首不敢说话。

玉锦心中得意，表面却凄楚可怜，柔柔的用手帕擦拭着自己的眼泪，抽泣道：“父皇，事情已经明了，今天的事并非女儿放荡，你得给女儿做主啊。”

说罢，玉锦特意看了凤白这边一眼。

这一眼十分明显，众人都可以捕捉到。一时间，落在凤白身上的目光已经是十分微妙。

顾金清心中大怒，直言不讳道：“你的意思倒是凤白故意害你了？”

玉锦用手帕擦着眼泪，低声抽泣，对这句问话装作没听到，显然是默认了。

女儿被陷害，顾金清哪里肯依？当前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拽住玉锦的袖子，冷笑道：

“冤有头债有主，你既然觉得是凤白陷害你，那这怎么个陷害法，你倒是说个清楚！”

顾金清本来是轻轻一拽，哪知道这玉锦直接尖叫出声，整个人顺着自己的力道向前扑去，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之后，玉锦抬头，一张脸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我叫贵妃一声娘，没想到却受到如此对待！顾娘娘，锦儿平时侍奉你，跟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尽心尽力，同样都是你的女儿，你为何如此偏心！“

“皇上！臣妾自知有罪，但是一家人被欺负到如此地步，臣妾这条命，不如跟玉锦一起去了罢！”

这边玉锦在这放声大哭，那边皇后已经跪在地上，也已经是哭得双眼红肿。

她们哭，侍女也哭，一时之间，这后殿已经是哭声震天。

“够了！”皇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

旁边的林公公马上凑上去，着急道：“皇上生气可得当心自己身子，仔细手疼！”

皇上连连冷笑：“你看这朕的后宫，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朕怎么能不生气！”

“皇上再生气也得保重龙体，这事儿，还得弄个水落石出啊。”林公公细细劝慰道。

“对，没错，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皇上点头，将目光转回顾贵妃，十分冷淡：“贵妃，你且坐下，别没得跟一个晚辈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

“是。”顾贵妃咬了咬唇，松开玉锦。

皇上转头看向玉锦，嘱咐道：“你且将整件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要细致，但不可乱加枝节，朕要一个真相。”

“是，”玉锦拿帕子，擦拭了一下眼泪，断断续续道：“从宴席一开始，凤白就闹着要行什么酒令，后更是直接灌我的酒，这不就是为了，让那个衣服……“

玉锦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我喝醉了，凤白一直闹着要跟我回后殿，这不就是为了把衣服给我？父皇，你得替女儿做主啊！“

说到后面，玉锦又作势要大哭。

“谁要是再哭，罚他去静心殿，思过三天，好好哭一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