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白寝宫。

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燃着明亮的火焰，凤白劳神一天，此刻躺在床上，伸展四肢，只想舒服地叹一口气。

“奴婢心中有一事不解，还想殿下点拨。”芍药将众人屏退，只留自己伺候着凤白，一边拿着乌木梳子帮凤白理着瀑布般的青丝，一边思量着问道。

“你说。”凤白眯着眼享受。

芍药斟酌着开口：“奴婢服侍殿下的时间也不算短，对菡萏、晴好二位姑娘也算旧时相识，今日殿下何必当众点她们的名，菡萏也就罢了，晴好最是……天真爽利。”

“她要是天真爽利倒也就罢了，”凤白双目睁开，露出一个冷笑，见芍药不解，复闭目道：“菡萏心地善良，我对她很看重。就是她心思太过简单，还需要你以后有空点拨一二。

“晴好她，心术不正，我留着她，只是为了让有些人掉以轻心，避免打草惊蛇。你平日里，得对她多加关注，但切记，要悄无声息。”

手上的青丝同往日一样，丝般顺滑，芍药望着闭目的凤白，却有些怔怔，这个久别重逢的帝女殿下，身上似乎有哪不一样了。

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的忠诚。

惊觉自己的走神，芍药急急忙忙回了一声“是”，面前的人却鼻息微重，已然是沉沉入睡。

轻轻地给凤白盖好锦被，芍药放轻脚步，悄悄退了出去。

几日后。

凤白正试着织工造新敬上来的成人典礼衮服，菡萏就进来通传，说是德妃娘娘到了。

德妃，凤白目光一闪，嘴角浮上一丝笑容。

该来的终于来了。

德妃迈着三寸金莲，一步三摇地进了凤白寝宫，据说这步伐是她特意学习，为博皇上一笑，可惜练成至今两月有余，也没能见上皇上一面。

看见凤白，她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美的笑容：

“哟，这么巧，凤白你在试衣服呢。”

不待凤白回答，德妃自己走上前来，对衮服左摸右摸，评价道：

“这料子绣工倒是极好，织工造是用了心的，只是这颜色花式未免也太老气了，穿在你身上，活活衬老了十岁。”

德妃此言一出，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典的礼服向来依循祖制，高贵隆重，从来没有人说它“老气”的。

德妃这么说话，当真是不伦不类。

德妃却安之若素，评价完毕，给自己侍女使了个眼神，复道：

“凤白你即将举办成人典礼，我这个做娘的，没别的好拿出手，只有让娘家人出出力气，好不容易得了这一件衣服，聊当贺礼。”

侍女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双手拿出一物，在空中一抖，将那衣裳展示在众人面前。

薄如蝉翼的软烟笼在白色的绫衣上，自有一种灵动飘逸。

那绫衣初看平平无奇，待侍女手上微动，便如水光一般，粼粼泛出的银色波纹，待凑近了细看，才发现那白色并非一味绫布织就，而是用了细如发丝的绢丝，再精心裹了银线勾勒而成。

“好巧的心思！”晴好赞道，眼里露出强烈的羡慕渴望。

前世已经见识了一次，凤白并没有像众人那般，震撼于绫衣之美。

手指流连过绫布，指腹立刻传来了丝滑的质感，倒是引得凤白暗暗叹息：

这样美的衣裳，偏偏是害人的工具，当真可惜。

德妃对众人的啧啧称奇早有预料，洋洋得意地介绍：

“这件名为‘天女绫衣’，乃是川蜀莫娘子收官之作，耗费两年有余方才制成，制成之后，一直束之高阁未曾面市，我哥哥也是侥幸，路过川蜀的时候，偶然才得了这一件。”

“天女绫衣，”芍药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对凤白笑道：“殿下，这名字取得倒巧，像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真是有缘。”

凤白心中暗道，这名字自然是巧，想来玉锦处心积虑想害她，也是花了不少心思。

东西是德妃送来，所以出事之后，凤白名声一落千丈，德妃首当其冲，被禁足在自己院中，如此一箭双雕，确实是条好计谋。

这样想着，凤白的脸上却滴水不漏，一脸欢喜的模样，急忙忙让菡萏将衣服收好，要行过成人典礼后，穿出来与众人相见。

德妃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只觉得自己送礼送到凤白心坎，极为自得。

自得之余，不忘她来的目的，将凤白拉至旁边，德妃低声道：

“上次你答应我去跟你娘亲提的那事，现在如何？”

凤白眨眨眼，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前世曾答应过她什么，不禁心中暗笑。

德妃久未面圣，又无子嗣，居然病急乱投医，叫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去帮她提绿头牌的事。

自己前世哪里听得这些，含糊着混过去也就完了。

凤白仔细想了想，也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我不瞒你，这几日娘亲忙着提防东南角那位，我根本没能寻着空儿提起，但高娘娘放心，此事我是放在心上了的。”

德妃本来听得双眉蹙起，听得后半句，才稍稍放松，叮嘱道：“你可一定记得！”

送完德妃，凤白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沉沉思考。

德妃为人功利，一贯见风使舵，自己前世嫌弃德妃庸俗不堪，拒绝跟之往来。

后皇后复出拉拢，解除德妃禁足，尝到甜头之后，德妃立马掉转枪头，开始对付娘亲跟自己。

好金帛权势者，虽不能与之深交，但双方各取所需，也算利落。

只要施以恩惠，德妃，就会是她凤白对付玉锦的一步好棋。

“殿下，陛下来了旨意，说明日就是您的成人大典了，他有几句话要亲自嘱咐您。”

来人年纪不过二十岁，由于常年带笑，笑纹很深，手上拿着一把拂尘，正在伺候皇上近身的太监林公公。

“劳烦公公跑这一趟，太阳这么大，公公进来歇歇脚吧。”凤白对这位公公极为客气，还知唤菡萏去泡杯上好的龙井。

“不不不，奴才这还有事儿没办呢，”林公公连连推辞，眼角的笑纹更深了。

凤白望着他，嘴角也噙着一丝笑意：“本是不该打扰公公做事，但本宫有一事不明，思来想去，只能请教公公，公公既然繁忙，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绕圈子了。”

说罢，芍药很有眼色地塞给林公公一个锦囊。

林公公嘴里道着“不敢”，伸手捏了捏锦囊，心中便知这分量十足，脸上的笑容也有了两分真诚：

“殿下要问，那奴才只能是，知无不尽，知无不言啊。”

这话林公公说得如同唱戏，一波三折，脖子还配合地左右摇晃。

凤白含笑：“此事不是什么秘闻，公公也不用怕犯了忌讳。只是本宫想问问，这个月父皇对我娘亲……”

故意将话语尾部拉长，是一切不言而喻，不用说在明面上。

林公公果然明了，眼珠子一转，笑咪咪回道：“贵妃娘娘宠冠后宫，执掌六宫之权，皇上待娘娘，那肯定是极好的，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