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教学楼，玄关里迎来了第一批新生，有的被家长领着，有的是小学同学，聚成三人一堆，俩人一伙的纷纷来到报到处，登记上，并领到了准考证。

黄主任一脸的笑容，嘴都合不上了。八点半，第二批新生到来，玄关门口似乎都出现了拥堵，黄主任大声的疏导着:“来，来，来，家长们，同学们别着急，站好排，一个一个的来，都有机会。”

一阵忙乱过后，玄关里肃静下来了，偶尔还有几个急匆匆的家长领着孩子跑进来，登完记领准考证进班。

黄主任伸伸腰，长长的舒了口气，走到登记处对几个老师说:“来，你们几个数数，合计一下，截止现在，报道了多少人了。”那眼里满满的自信，满满的得意，满满的喜悦。

一个说:“我这里52”。

一个说:“我这里45”。

一个说:“我这里43”。

“我这里50”。

“我52”。

“还有吗？这才多少，这才243。”不愧为数学老师，一听了然。

可是黄主任的声音里有点压抑，这离昨天通知书里的330差着接近一百人呢，那些人哪里去了？黄主任嘀咕着，似乎跟之前的喜形于色判若两人了。

他焦急地看看墙上的挂钟，再走出教学楼环顾一圈整个操场，他最终是失望的宣告，“看样就这些了，大家收拾收拾，各自进班，准备考试吧。”

此时挂钟指向9点3分，距通知书上的考试时间已经超了3分钟。

考试开始了，学校的扩音器里通知:“欢迎来自各个小学的同学们来到城南中学，现在进行的是新生入学摸底分班考试，考试时间为两个小时，先考语文，接着考数学，各一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考完后同学们可以自己或由家长带回家，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校。考试正式开始，9点10分到11点10分，希望同学们不要紧张，正常发挥，诚信考试，祝同学们”考出好成绩。”

扩音器里的声音是团委书记王妍的纯美女生，这声音不由人不想像她的美貌。据说，她也理应回初一，而且应该能接班主任。

发卷的同时，三考场里城南中学化学老师的儿子人称“老马”的万事通马俊峰就揪着前后桌开唠了:“听到没有，这广播里的就是咱们全学年最好的老师，她叫王妍，知不知道，我妈说了，她已经安排我进王妍老师班了，我考不考都一样，做做样子罢了。”

那自豪已经溢于言表了。还不等前排小女生反驳，马俊峰小脑瓜一拧，已经美出鼻涕泡来了:“告诉你个词，近水楼台先得月，懂不懂？”要不是卷子到跟前，老师示意他闭嘴，这小子估计得唠他个天昏地暗。

考场静静地，一楼静静地，整个教学楼都静静地……

突然，刺耳的一声响彻整个教学楼。

“站住，你站住，小兔崽子，你往哪里跑。赶紧给我进班，考试去，不考试你就没法上学了……”

这声音穿透力够强，似乎还伴随着哭泣声。八个考场里的考生各个停笔、抬头惊异地往教室外面瞅。监考老师也纷纷把脑袋探出考场。

走廊里，一个小女孩边哭边跑，原来是从三考场冲出来。此时，三考场的监考老师也蒙了，考得好好的，一点预兆也没有，这怎么就拒考了呢，还临阵脱逃。

黄主任闻声从主任室跑出来，瞬间堵住了女孩的去路。东躲西闪，女孩妈妈冲上来，一把薅住女孩。已经是气喘吁吁。

“怎么回事？这怎么考到一半又不考了？”黄主任看着女孩哭抽抽了的小脸厉声问道。

“谁要上你们城南中学，打死我也不上城南中学，什么破学校，……我同学他们都分到了中心中学，……可我……我，我妈不负责任，小升初前统计学区她只拿户口，不拿房照，结果，……呜呜，呜呜，……就给我弄城南来了……哇哇……”

小女孩已经泣不成声。大眼睛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也像提抗议似的，传递出来的信息就是:死也不干……

女孩家长一脸无奈，听到女儿的控诉，脸是红一阵白一阵，无言以对，只在哪里喘气。

黄主任很有处理问题的经验，立刻陪着笑脸，安抚这对母女:“来来，先到主任室冷静冷静，看看能不能找个最佳解决方案。”

主任室里，女孩最终停止了哭泣，可就是不参加考试，跟妈妈叫号:“你赶紧给我转学，我死活不上城南，你给我办到中心中学，办不到中心，办到城北也行。”

女孩妈妈一脸无助:“祖宗，我整个暑假没干别的，你不是不知道，我托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礼，跑了多少趟教育局，你也知道吧，妈妈无能，不是没办下来，才无奈叫你来了城南吗？”

说到这里，女孩妈妈也已经眼泪含眼圈里了。央求道:“姑娘，你就听话，先暂时在城南安顿下来，先得有个班进，先得有个课上，然后，妈妈不会放弃给你转学的，再说，前一段时间你小姨夫去国外考察，一直没在家，等他回来了，说啥去给你办成转学，行不行？”

女孩一脸坚决:“你说，给我个期限，多长时间能给我转过去？”

“三个月，两个月，总之这学期说啥也给你转过去。”妈妈虽不确定，但看到女儿一脸的不服，还是逐渐让了步。

“不行，时间太长。”女孩不满意妈妈只能一让再让:“一个月，就一个月，行不行？”

“不行，十天，十天以后我就必须去中心中学。”

“不行啊，你小姨夫啥时候回来定不下来呀。”母亲使出杀手锏。

女孩沉默了。

黄主任插不上话，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听着这对母女，这时候看到母女俩没了声息，这才急急地问道:“差不多了，先进考场考试吧，考试都快结束了。”

小女孩翻了黄主任一眼，没好气地说:“破学校，有什么好考的，不考了，明天愿意分哪个班，我就随便进个班，反正我也呆不长。”说完了还一屁股坐在了主任室的沙发上。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滴”的架势。

女孩妈妈毛了，眼泪都快出来了:“姑娘啊，不考试，没有分，分进个滥班可怎么办？”边说还边瞅着黄主任，露出一脸的乞求帮忙的神色。

黄主任早就看不下去了，早憋得头发蒙眼发花了。凭什么说城南中学是破学校，烂学校，还什么打死都不来，还竟然罢考。难道今年分来330到头来参加考试的不到250，不来的那接近100个也都是这么想的？黄主任越想越气，脸都快青了。

好，既然不想考试，那咱就唠唠。

拿定主意，黄主任也就强忍怒火示意女孩妈妈坐下，自己也拽过来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女孩的对面。

“小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黄主任还得尽量保持和颜悦色，可心里早已经波涛汹涌了。

“路璐，怎么了？”叫路璐的女孩就像浑身长出刺来的大个刺猬，谁说跟谁干的架势。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为什么不愿意来我们城南中学啊？”黄主任问的挺直接。

“我就不愿意来，怎么了？我们中心小学的同学，是学习好的，都分到中心中学去了，而且都是人家家长给办的，不是中心学区的都托人拉关系的办过去了，个别没办到中心中学的，也都办到城北中学去了，都怨我妈，整天稀里糊涂的，不把我的事当事，反正我就是不来。愿咋地咋地。”

那路璐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黄主任越听越明白，这么多年的疑问似乎一下子也找到了答案。“那你们为什么不愿意来城南中学啊？”

“你不知道吗？你打听打听，有谁不知道？中心中学是考场，城北中学是战场，城南中学是战场又是情场，谁家来你们除了打仗就知道搞对象的破学校。……”

路璐妈妈听不下去了，踢了孩子一脚。终于制止了路璐的眉飞色舞。路璐说的话就是顺口溜，轻松加自在，就差合辙押韵了。

可在黄主任听来就好像挨了严刑拷打一样得难受，身上一阵阵发凉，头皮一阵阵发麻，心里一阵阵火烧火燎，真就是坐完了老虎凳，又挨了火烙铁，晕死过去被泼了一身的凉水，刚醒过来又被灌了一肚子辣椒水，脸是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

“你也没来过我们学校，你知道外界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都分到城南来了，你就试试，体验体验，看看城南中学是不是真像外面说的那样……”好容易平复了心情，黄主任打算苦口婆心。

“得了吧，我可不想拿着我的前途命运跟这破学校赌。”路璐说得斩钉截铁。

“我看啊，说得好听，还前途命运，你连考试都不敢考，说明学习也不见得有多好，来了城南说不定成绩都不会上数，去了城北或是中心中学，还不是更在后面打狼。”

黄主任真想打击一下这小女孩的嚣张气焰。

“得了吧，我就不希的考。”那路璐一脸的不屑，说完了这话，还眉毛一挑，小嘴一撇。

“黄主任，又来了两个参加考试的，您看看给安排到哪个考场？”黄主任正想好好跟这女孩说道说道，走廊里传来了一声呼唤。

这声音可真让黄主任打心底里高兴，他恨不能听到十遍八遍二十遍这声音。听这声音带来的快感，瞬间将黄主任内心的苦涩冲刷掉了。

他顾不得跟女孩还有她妈妈打招呼，旋风般的就出了主任室。

等黄主任安顿了两个考生，一边摇着头，一边嘴里嘟囔着“路璐，路璐，真是个活祖宗，我就不信留不下你。”

此时的主任室里，已经人去屋空。那母女俩什么时候走的，已无从考证。“走了走了吧，强扭的瓜不甜，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

比起2012年的那个开学日，黄主任心里舒服多了，虽然没有按计划报到330，可按今天的考试人数，毕竟可以开满六个班，他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