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累。”

梦惊啻好容易从那深井中提出了一桶水，春日暖阳铺洒，却是让人感到一阵阵的燥热，看着边上的小柳儿，已经是不断的在呻吟了。

“累。”

两个也算是加冠年华，却在这内廷中做这种最累人的活，提起那水，梦惊啻跟小柳儿咿呀咿呀的朝那边的大瓷缸缓步走去。也不知是为什么，今日的宫廷中，有一股煞是怪异的气息。梦惊啻也是偶然感觉到的，自从参透《周易》的乾坤卦后，自己的灵识与感知要灵敏了不少，只是这股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这点也让他很好奇，更多的是激动，对于《周易》也是越加的喜爱，只要一有时间，便会提篆参看。

“哗”的一声，两个“宦官”将水辛辛苦苦的提入了那大水缸中，两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那小柳儿提水入缸，似乎是口干舌燥，望着缸内的清水，也不顾他，便是一头扎了下去，一顿猛喝。

“嘿！”

那小柳儿正喝的痛快，大呼“爽快”的时候，那道可恶的细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紧接着，小柳儿只感觉到屁股一阵剧痛，见那虢煜猛地狠踢一脚。受这一踢，小柳儿的头恰好撞在了水缸的外沿，顿时，一股鲜血顺着缸口流进了那水里，弥出一丝血红，小柳儿也得顺势慢慢的瘫软到了地上。

梦惊啻见那小柳儿软倒，心中不由得一怒，瞪着大眼望着那虢煜，虢煜见了梦惊啻的样子，不由得心底恨意大生，“啪”的一声，一耳光拍在了梦惊啻的脸上。

“啪”的一声，梦惊啻怎么受得了这内侍的猛力巴掌，受力之下，一个趔趄，也是倒在了地上。

梦惊啻被这一耳光扇得不知所以，正自昏昏迷迷间，耳际又传来了小柳儿不住的呻吟，旋即强忍住脸上的痛楚将其抱了起来，从自己的衣服上面扯下一块断布，敷在了小柳儿的额头上。

“你们这两个小畜生，吃不得苦？吃不得苦就赶紧滚蛋，内廷，是这么好呆的吗？”虢煜看着两人的样子，那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于整个东锦宫的内廷宦官监舍都能听得到。那虢煜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感，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也越加的兴奋。

看着梦惊啻搂着小柳儿止血，再一次抬起了脚，双目带厉，正欲要踢，却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寒风吹过，虢煜只感到背后汗毛倒竖，冷冽的气息直直的逼着自己，窒息的感觉涌上喉头，那踢过去的脚似乎也不再属于自己一般，生生的止了下来。

缓缓的回过头，入目处，出现了一张苍白细腻的脸，见得这张脸庞，虢煜的瞳孔突然放大，嘴唇不住的蠕动，似是看到了这世间最恐怖的景象一般：“临..临..总管.......”语无伦次，见得这内廷第一强者来到此处，虢煜不由得心底一阵颤抖，来人正是内廷大总管，平王姬宜臼宠臣，临一楠。

临一楠没管那虢煜，只是皱着眉头看那一旁哭泣着的小柳儿与一脸刚毅俊容的梦惊啻，嘴角一动，便是抓起两人飞将而出。

梦惊啻此时还是不知所以，当他看到临一楠来到的时候，当下最为惊诧，他还以为那虢煜的一脚会要了自己的小命，只是尚未反应过来，却已经发现自己身体悬空，不由惊觉一声，顿时昏了过去，最后看到的，是虢煜那张不断扭曲的脸庞。

......

再次醒转的时候，自己已经身处在了一座豪华的大房间之中，鳞次栉比的排列，有序的珍宝，实木铸成的漂亮桌椅，一股熏香在那案桌之上缓缓萦绕，看到这等房子，梦惊啻唯一的感觉就是无所适从。转过脑袋，再看窗外，显得有些盎然，原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睡了一个晚上了，此刻正直朝阳初升，怪不得外面这么亮堂。

“小柳儿呢？”尚未了解自己的伤势，却是记起了那个小宦臣，当即暗忖，遂是思索起来。

“你醒了。”

正自沉吟着，猛然听到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梦惊啻闻得其身，不由得一转头，却突然感觉到脸上一阵抽搐的剧痛，原来竟是那一巴掌余势犹在，痛得他一阵阵的气血翻涌。

临一楠见了他的模样，不由得一笑，用温水拍湿了他的脸，然后用一种散发着不知名的恶心气味的黏糊的东西敷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玩意儿。”一阵恶心感传来，梦惊啻不由得心间翻涌。

临一楠见状，笑了一声：“治你脸的。”

梦惊啻反应了过来，讪讪一笑，随即又是问道：“临总管，那小柳儿怎么样了？”

听得梦惊啻这一问，临一楠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说道：“以后少跟他来往，他是西宫......”说到这里，却又像是惊觉自己失言，连忙停止了话语。

梦惊啻只觉得鼻中梗塞，倒也没有注意临一楠在说什么，只是望着临一楠，临一楠望得他莫名的目光，无奈之下只得说道：“放心吧，他没事，我将他安置好了。”

“哦。”

又是一阵静谧，只有那阵恶心的气味不断的刺激着梦惊啻的鼻息。

望着临一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梦惊啻也是显得有些萧索，正欲说话，临一楠似乎是下了大决心一般，是先开口说道：“啻儿，这几天我要你出洛邑城躲一下，王都现在正有大事发生，我暂时不想让你卷入进去。”

“嗯？”梦惊啻显得很是诧异，却又在意料之中，临一楠这些天总是暗自的呢喃着些什么，自己早便料想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出洛邑城，莫非是王都大事？政变？

脑海中煞那间闪过很多画面，却被梦惊啻一一甩出脑海，不由得问道：“什么事情，能告诉我么？”

临一楠看着梦惊啻，轻轻的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又是以后。”梦惊啻显得有些愤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总是感觉身边有点不对劲。

听得梦惊啻的话，临一楠也只能报以歉笑，接着说道：“过了这几天，你这些年宦臣的生涯也就结束了。”

“真的？”

这无疑是这些日子来最好的消息，梦惊啻看着临一楠，那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扮了将近二十年的宦官，总算可以摆脱这该死的日子了。”

临一楠脸上的皱纹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他用手抚摸着梦惊啻的头发，言道：“当然，过了这些日子，我会将你引荐给当朝大王。”

“嘶！”这个消息似乎比上一个更加的震慑人心，梦惊啻欲要大笑，却感觉到脸庞上一阵抽痛，不由得笑骂了一声：“他***，等老子见到了大王，先弄死那虢煜。”

临一楠听了，对着梦惊啻摇了摇头，道：“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他欺你，你便要忍。”

梦惊啻听闻临一楠说教也有十几年，他自然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这句话的道理，他总感觉今天临一楠有些不对劲，却又无从说起。

只得如是的说道：“临总管，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最近有些怪异，似乎碰到了很棘手的问题似的。”

临一楠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中午便送你出城，少则三日，多则五日，我便接你回都。”

梦惊啻自小便是听临一楠的话，见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多问，不知不觉，一阵阵的睡衣袭来，不由自主的再度睡了过去。

......

二十二年前，镐京沦陷于狄戎铁骑之下，平王东迁洛邑之时，时任申后内侍的临一楠在迁都路上偶拾一男婴，交予申后。

申后本是奇女子，奇门盾术于一身，更懂术数命格之法，恰婴儿之体，乃九宫体格。

九宫之体，天命所归，自然而生，自然而长，不可染俗气，远人间，近阴躯，二十载岁终宫成。

遂令临一楠收养其于东周宦庭之中，免受俗尘气息沾染，若有朝一日可参透乾坤两卦，再授其绝学，可为平王左膀右臂，定国安邦。

虽然不知道梦惊啻生身父母为何人，但临一楠一介宦臣，老来也是无子，早就当这梦惊啻为己出，如今再看这小子睡着的样子，临一楠先是一笑，随后便是抬起他的身子，大步的走了出去。

洛邑城外，一处偌大的竹林内，一栋孤寂的小屋端立在这里，此时已近正午，春风不断的吹拂着这骚乱的竹林，不断的发出簌簌的声响。

看着这栋孤僻的小屋，临一楠嘴角一撇，原本还是自己以后用来退居的，没想到却先给这小子先住了。

待得将梦惊啻放置在竹屋中的小塌上，又将那卷《周易》置于塌头，出的门去，又在那竹屋外围洒了一层不知名的白色粉末，自是驱虫所用，眼见一切都办妥了，临一楠才是舒了一口气。

跃上一根细竹，远远眺望着洛邑城，周室成败，尽在这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