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国处于栖州大陆最为偏远的位置，国力羸弱，民风淳朴，以巫蛊之术盛行而闻名四国。千百年来，它始终保持着那份古老与神秘，屹立在泱泱长远的历史中，静静看着五国的战火纷飞，爱恨情仇。

可就是这样一个小国，却出了一位闻名栖州大陆的绝世美人，不是公主王妃，只是声色场所中流落风尘的一位歌姬。

丘国的王都潍都有一座留君楼，那是王公贵族们都爱去的丘国最大的声色场所。白日里这只是座普通的茶楼，完全看不出这竟会是座日进万金的秦楼楚馆，附庸风雅的文人才子在其中点上些许合意的茶点，就着乐姬清雅的琴音坐上一天，倒也是件乐事。

入了夜，这才是留君楼的天下，这才是传说中的万丈浮华。

每晚，留君楼都有歌姬舞姬的歌舞表演，若是台下的客人有看中台上的姑娘，需要姑娘作陪的，只管随意喊价，价高者得。而留君楼又与平常让客人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同，它的确是一家清净的歌舞坊，楼内所有的姑娘都只陪客人喝茶谈天，从未有逾矩之事。

而留君楼的头牌却只在每月中旬月满如盘时曼舞一曲，舞完便悄然谢幕独自离开。但仅仅是这样随意地一舞，都引得万人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哪怕万金，只为能好好见她一面，可见这的确是个难得的佳人。

这位头牌虽然有着如水般的温柔动人，但着实性情古怪，一月不过接见三位客人，还必得是她看得上眼的才行，否则就算是搬来整个国库，她也未必会见上一面。正是她这份神秘，又给留君楼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收入。

这样一座了不得的歌舞坊，它的坊主却是一个女子，名唤漓娘。平日里，她是个极好相处的人，但倘若哪个不长眼的登徒子敢打她家姑娘的主意，就算是天王老子，她也照轰不误。用她的话说，那便是真若喜欢哪位姑娘，花上千金只管八抬大轿从正门抬了去，没有娶亲的意思还想占姑娘的便宜，真当她是吃素的不成。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培养出了名动天下的美人，留君楼的头牌——芜枫。

伯檀来到留君楼那日，正好是五月十五，芜枫登台演出那日。

跟着侍女进入楼内，方才知晓芜枫的舞台同其他人是不同的，竟是设在了湖水中央。这湖一看便知是近几年才人工开凿出来的，纵使是伯檀这样见过大世面的，都不由得咋舌，这位坊主为了培养这位头牌可真是好大的手笔。

来到观赏的台子上，伯檀才是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座无虚席，小楼上百金一座的雅座也已是满客，这位头牌真是棵摇钱树。

由于早就有人打点，伯檀自然地来到了为他预留的位置，也听着身边人讨论那位芜枫姑娘到底如何美得不似人间该有，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水阁。

有鼓点声渐响，身着轻纱的侍女提着一盏盏宫灯鱼贯走上水阁，将通往水阁的小径映得灯火通明。伯檀本以为接下来芜枫姑娘便该沿着那条小径惊艳亮相，可等了半天也不见人来，直到听到有人惊呼，才发现湖面上缓缓驶来一只小舟。

有一红衣女子静静地立在船头，与这喧嚣混杂格格不入。

小舟靠岸后，她只是优雅地提起裙角，安静地上了水阁，没有想象中华丽的动作，却让人屏住了呼吸，一下也不敢眨眼。

伯檀这时才看清了她的样子，果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绝色美人，不只是外貌，还有那份风尘女子不该有的气质。这位头牌也是够随意的，这样的场合，竟是长发丝毫未挽，赤足而立，不施粉黛，唯一艳色竟是眉心的一颗朱砂记。可即便是这样素雅，也遮不住她的倾国颜色。

“有意思。”看了许久，伯檀勾起唇角。

她跳的是一支从未见过的舞，看似慵懒随意的步子，每一步都合着丝竹管弦奏起的调子，绵软中却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劲。她将红衣舞出了一种妖冶之外的清丽，举手投足间都有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不是那种大家闺秀的规矩，却也不像是从歌舞坊这样的地方走出来的。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方才提了宫灯的侍女慢慢走上台，将她围在中心。伯檀这才注意到，那些灯盏的光点小且幽弱，堪堪映着她的眉目，犹如置身星宿踏着风月而来的玄女。

一阵清风拂过，不知是不是巧合，女子的舞步也正好停下。台上最亮的灯盏霎时熄灭，只剩缓缓退下的侍女们手中还有余亮，台上一片漆黑，台下也跟着屏息。台上再次亮起来之时，已是空无一人，远处隐约有个红色的背影在小舟上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和喝彩，伯檀这时才明白漓娘为何花这样大的代价培养这个头牌。

当之无愧的艳绝天下。

接下来便是向这位头牌递拜帖了，伯檀看着涌向漓娘的小厮们不由咋舌，这芜枫姑娘身价不菲，居然还有那么多人愿意一掷千金，宁愿牡丹花下死？

他揉了揉鼻尖，感慨他这样的身份，还得自己亲手去递拜帖，混得同个小厮也无甚分别。他正抬脚走过去，忽然被人撞了个满怀，还有隐隐冷香扑鼻，应当是个姑娘了。

他伸手虚扶了正要后退的人，低头看去却是一愣，是个看上去似乎刚刚及笄的姑娘，穿着鸦色异族服饰。只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她便匆匆离开，留给他一个冷淡的背影。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他走到漓娘面前，她正数着手中拜帖，额头有些细密的汗珠，不知是热的还是愁的。

轻笑了一声，伯檀递过去一张雪白的帕子，漓娘显然是愣了愣，微笑接过了帕子轻轻擦了擦额头。她抬脸打量起面前这个年轻的公子，一时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来历的，只是身上没有王室的气息。

“这位公子，可是来递拜帖的？”她看着他唇角笑意，一身便服，心里也直犯嘀咕，“见我家芜枫姑娘，可不是小数字啊，公子想好了？”

伯檀噎了一下，倒是第一次被人怀疑自己的财力，只轻咳一声，递上了雅致拜帖：“求见芜枫姑娘一面，千金亦是应当，还望姑姑将这拜帖交到芜枫姑娘手中，在此谢过。”

漓娘对着他行了个礼，便拿着厚厚一打拜帖转身离开，应该是让芜枫自己挑选接见的客人吧。

这留君楼，仿佛不太简单的样子，没找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