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凄厉的嘶吼回荡在整个寒冰领域，逐渐被黑暗吞失，最终，彻底地抹灭在轩翎的耳边。不带有一丝情感，他扬袖而去，随着指尖散出的灵力，封地的大门再度合上。

目送着少年昂首离去的身影，沐阳恭敬地双手抱拳在前，低下了头。

余光始终留意着后方的动静，轩翎顿时停下了脚步，“堕神军主帅的位子不能空着，让他来见我。”

揣测着新帝的心思，沐阳感到疑惑的同时，更多的，是震惊，“陛下，尤翼尚还具有与魔族私通的嫌疑，恐怕难当重任。”

“你倒是替净罗护着他。”漠视着沐阳处变不惊的神情，轩翎缓步走近，修长的细指轻触向了他的肩膀，“不要让朕再说第二遍。”

对于少年突然的施压，沐阳轻皱起眉，“臣遵旨。”

没有理会他多余的反应，轩翎在获得满意的答复后，才携着护卫离开了极渊之森。

而藏在暗处见证了整个过程的石彻，终于从暗处现出了身形。这一段时间的随性潦倒，令其完全沉迷在了酒精当中，难得此刻保持了清醒，他打了个酒嗝，挠着胸膛靠坐在了身旁的树下，“新帝真会闹腾。”

隐忍着男子身上散发的酒气，沐阳掩去了眼底的怒意，转身就走，“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

寂寥地注视着沐阳孤影的离去，石彻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垂眸望向空空的酒壶，他苦闷地合上了眼，“这下倒是清净了……”

老头，一直以来谢谢你……

只要静下来，女子眼含着笑意决然离开的身影就会久久地停留他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同样，陷入迷惘之中的尤翼，被困在思绪里，无法自拔。似乎总有一种可笑的幻觉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终日冥想在神树下，催动着体内的灵力，不断提炼着黑剑的剑气。每当这时，飞散的灵力皆会交替地被神树吸收，成为它的养分。感应着黑剑上依附的灵力，神树枝叶脱落的荧光会迎风而起，逐渐蔓延至整片森林。

沉寂在树下被根茎缠绕的诛神，难得再一次现出了真身。跳动着无声踮脚落地，女子飘散的银发下，微张开了灵动的美眸，她长袖轻扬，流苏般的白裙如花般拂动绽放。碧眸注视着男子的背影，她迈出了轻盈的脚步，合袖走近。

“小子，为何不走？她说过，你自由了。”

回味女子清冷的声音，尤翼苦笑了笑，再也无法维持他体内灵力的运行，“这不是我想要的自由。”

“小子，你今后有何打算？”

尤翼知道自己没了心思继续提炼剑气，索性长剑一收，准备赴往沐阳交代的庭议殿前，“赎罪。”

看着性格相似的两人最终皆因为执念，走向了不同的归宿，女子睫毛一颤，碧眸微动。

“那你呢？”诛神作为净罗的法器，曾活跃于每一个大大小小的战场，如今却被遗忘在了这片森林中，无人问晓。

“我只是依附在诛神的剑灵，没有净罗的灵力，不过是回归本体，陷入沉睡罢了。”此次出现已耗尽了自己的灵力，女子最后瞥了眼尤翼苍白的侧脸，悄然合上了眼，“她不会希望你像她一样，你好自为之吧。”

语落，女子缥缈的身影顿时化作万千光点消失在了尤翼的面前。明明早就看淡了世间沧桑，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特意告诉尤翼这些，可能是因为净罗，也可能是自己心情的变化，总之，她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

将女子的话语记在心里，尤翼默然背身而离，忽然化作一道暗光消失在了天际。

早已等候多时的少年静视着苍穹的虹光，捕捉到男子急剧降落的身影，他冷眸忽动，暗握起了双拳。

两人互相打量着对方，不需任何言语，便默契地读懂了双方眼神中的深意。他们的人生，在此之后，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为了守护，而选择权谋；一个，为了赎罪，而选择背负。

在无法得到自由的道路上，他们自愿沉沦于荆棘当中，绝不回头……

神族自此动荡的局势逐渐走向正途后，而魔族，也发生了巨大的异变。自天界的神魔之战结束后，冥无颜因为玉帝施加在体内的封印，一直昏迷不醒。事情并没有隐瞒多久，便彻底暴露在了各大权系的面前。

由于战后遗留下来的诸多问题，此时魔族无主可谓是引起了魔族内部前所未有的恐慌。虽然十大魔神欲要掌控大局，可却因各大真王的介入，让政局陷入了混乱之中。毕竟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谁都不甘屈居人下，更何况是在冥无颜沉睡的期间，他们自然开始动起了手脚。

身为国师的许百生，每天都忙着应付那些狡猾的贵族，忙得一塌糊涂。冥无颜突然陷入沉睡没有丝毫的征兆，他与其他魔神，都没能弄清对方无法苏醒的原因，算是彻底束手无策了。

惦记着紫晖阁里的情况，他快步穿过迷雾重叠的结界中，踏上深山的台阶后，路过长廊拐进了阁房之内。

一手掀开竹制的帘幔，他于熏香的烟雾中，隐约看到了寝室里榻上男子沉睡的身影。

他正欲靠近，少女雪白的倩影灵动地闯入了自己的视线之中。不敢直视对方琉璃般的明眸，他微侧开身，立马躬起腰双手合袖在前，“圣女大人。”

迫于少女身后男子急剧强烈的威慑，不安之下，许百生获得少女的允许后，才重新直起了身子。

“圣女大人，不知君上……”就在少女迈开脚步的瞬间，许百生立即开口拦下。

白只是简单地摇了摇头，他便知冥无颜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考虑到之后局势的稳定，他再次请求，“君上沉睡期间，其他势力定会趁虚而入，如今魔族已是四面受敌，断然不能发生内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就劳烦圣女大人了。”

白作为创世纪魔族真祖陨落后的化身，可谓是魔族最具威力的存在。虽然始终保持着少女的身形，但所经历的时间却是最长久的，恐怕冥无颜若真的要与其较量一番，都未必能赢她。

她本早已不问六界之事，可因一个约定，她再次卷入了这场乱局之中。冥无颜真实的身份她根本不感兴趣，在自己的认知里，她只要护住他的周全即可。

“国师无需担心。”

没有什么比得上少女珍贵的承诺，许百生这回是彻底地松了口气。

忽然觉察到了男子眉目间的怒意，白轻抿起嘴，小手温柔地牵住了对方的手。感受着少女手心的温暖，黑羽冷化的神情从有了丝些许的变化。任由少女牵着自己转身离去，他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的侧脸，暗扬起了嘴角。

白活了太久太久，她早就忘了所有的情感。本以为，除了那个温柔的孩子之外，她再也不会有任何的触动。可当在禁忌炼成的法阵中一片血泊里，她再度发现了，自己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波澜变化。

那双没有灵魂的眼睛，仿若可以接受所有的黑暗，忍受着自己身体一次又一次分解融合，少年面无表情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的变化。

相较起少年，她明显是更为完美的创造体。他们不一样，可她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想有任何的遗憾，她毫不犹豫从冥无颜无限地折磨下，解救了少年。她让他陪在自己身边，学会语言，学会思考，学会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少年成长得很快，本来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却因为她的介入，有了情感。他会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去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如同常人一般，充满了生气。

直到现在，白都还记得少年为了自己，与那些一直以来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真王战斗到遍体鳞伤。她小看了那些人，他们使了不干净的手段彻底封住了她的魔力，本以为自己将会身陨于此。可少年却毅然挡在了她的面前，为她承受了所有的伤害。他很弱，弱到自己也许一只手都能打败他，但少年却无知地想要救她。

她欠缺的感情并不能理解少年的执着，只是心里隐隐作痛的感觉让她异常的难受。那一刻，越是无法理解，她的内心，就越发的烦躁。

现在想来，那份不知名的情感也许早就在心底发芽，她只是，一直都未能察觉。

“白，你可以不用做。”黑羽柔视着少女安静的侧颜，神色忽暗。

他希望少女一直都能没有烦恼忧愁地活着，为了保护她，他可以做任何的事情。此次因为那个他所不知道的约定，他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少女再次面对那些人，许久未曾体会到的无力感深深打击着自己，他不甘地阴下了脸，暗中紧握住了少女的手。

感受到他手中力道的加深，白欣慰一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他不会知道，只要有他在身边，无论自己身处何处，她都不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