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华一早认出那白衣男子，见古莫千的身份被人揭露，心头掠过一抹笑意。

古莫千的身份虽已被人揭露，然他并不在意，面上依旧维持着平常的淡漠，既不坐下也未走出。

“老鸨，可以继续了吗？”

古莫千淡淡开口，那方的老鸨听言，方惊觉回神，声音颤粟：“可……可以。”

接着，她将视线投到贵宾席上，试探着问：“还有谁？”

席上静谧无声，其中一些公子哥儿有这个心，却也没这个财了，即便他们有这个财，怕也没有这个胆子！

谁人不知，江湖第三的古莫千，不但武功卓绝，身价更是赛过陶朱，除此，他的杀伐果断、狠辣无情也是出了名的，曾有人亲眼所见他手刃长兄，当然，那个亲眼所见者，后来也死了。

贵宾席上一阵静谧，老鸨几乎以为不会再有人，正要敲价，耳旁却又传来一个声音，甚是清朗：“二百五十两。”

老鸨寻声看去，但见一袭蓝袍暗紫流金，价值不菲；再看其面貌，眉目英挺，丰神俊朗，姿容显得沉稳而内敛。

老鸨在心上啧啧两声：子月姑娘真好的运气，连着两位公子愿抬高价赎她，且都是如此惊才绝艳之辈，实在是羡煞众人也！

这喊价的蓝袍公子，正是墨华，他缓缓从位置上站起，迎上众人探究的目光。江湖中有不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当下已有人觉着他眼熟，四下里窃窃私语起来。

“这人不正是……”

“墨华少主！‘虎穴’墨华啊！”

惊喜声此起彼伏，好在此间大多是男子，不然，墨华的追捧者众多，若亲眼见得他来此等烟花之地，难免会听到玻璃心破碎的声音。

“老鸨，我可带走子月姑娘？”墨华淡淡一笑，笑容魅惑，看得不少花满楼的姑娘春心荡漾，然而她们只能一脸艳羡的看着子月姑娘，谁让她们……只卖艺不卖身呢？

“哦，若是没有再出得高价者，那么……恭喜墨华少主抱得美人归！”

老鸨一语，定下终身。

子月姑娘微微福身，斜里忽打来一阵秋风，紫纱幕篱翻飞而起，子月姑娘明颜如玉的脸庞立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然只是一瞬，紫纱落下，再次掩盖了姑娘的明颜如玉。

“二百五，不亏了。”墨华淡笑着开口，斜眼瞧见古莫千面庞微微抽搐，不由好笑，这人，为何要这子月姑娘？

墨华原以为古莫千会是个难缠的家伙，却不见他继续喊价，心头不免有些诧异，难道说，他的目的不在于子月姑娘，而在……

看罢歌舞，夜已极深，墨华虽抱得美人归，却不曾见到“龙潭”。他的理想，再次与现实背道而驰，就像当年的“龙潭”之争。

墨华走出花满楼，心情郁闷到了极点，二百五，买了一条小尾巴回去给未婚妻添堵。

子月姑娘跟在后头，十分的委屈，从始至终，身前的公子未和说过一句话，待她如空气，让她这个大美人感到了深深的不自信。

“公子……”子月在后头低低唤了一声，声线温柔。

墨华顿住脚步，微微偏头：“怎么了？”

“我……”子月微红着一张小脸，几步走上前去，看了墨华一眼，心跳加速，慌忙低下头去，“我可以和你一起走吗？”

墨华诧异，看着子月姑娘伸出白皙皓月般的手腕，心头微微一动，却迟迟未有下一步动作。

他定定看了子月姑娘一眼，良久才道：“子月姑娘，我不能做你的良人。”

说罢，他从袖中拿出子月的卖身契，递到她手边：“我已有心系之人，姑娘说的一世一双人，恕在下无能为力。”

“你……”

墨华迅速将卖身契塞入子月手中，旋即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子月几步欲要追上前去，只见得前方蓝袍一闪，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之中，不见了踪迹。

人去，离散。子月一人立在皓月下良久，忽尔，一道白袍身影飞跃而来，缓缓落下地面。

“他走了。”古莫千走到子月身侧，淡淡开口。

“嗯，”子月淡淡应了一声，略有些惆怅的道：“你说，他心系之人，会是个怎样的姑娘？“

“不知道。”

“诶，那你喜欢怎样的姑娘呢？”子月不甘心道。

身侧一阵寂静，子月不经意侧头瞥向古莫千，面色不由红润起来，轻笑道：“我问你话呢，你看着我作甚？”

“咳咳……”古莫千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这才缓缓说道：“不知道。”

“噗哧……”子月淡定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知道……你是‘龙潭’。”

“嘘！”子月慌忙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往回瞪了一眼古莫千，恶狠狠道：“胡说什么！我是子月，我是子月！”

古莫千忍俊不禁，肩膀微微抽搐，面上的表情依旧冰凉彻骨。

“这一届的江湖争霸，你可出席？”古莫千身形较之子月要高许多，清冷的声音几乎是从她的头顶上呼呼传来。

子月听得头皮发麻，面上却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她忽尔一笑，笑得没心没肺，全不在意道：“我也该退位了不是，你说，这一次的‘龙潭’之位，会是谁？你，墨华，还是其他人？”

“不知道。”凉凉的声音从头顶飘过，子月忍无可忍，愤愤道：“不知道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古莫千禁声，不再理睬子月，他抬头往夜空看去，清冷的目光中略略泛起一丝柔和。

“去年，”他淡淡的说道：“你我在花满楼碰面，当时，你可不是这模样。你易容做天下第一公子墨华的模样，惹了不少桃花，之后，你让她们去龙城江家，愿收她们做原配夫人，你可知，后来她们都怎样了？”

“怎样了？”子月不甚在意问道，眉头微微蹙起。

“怎样了？”古莫千嗤笑一声：“墨华以为是我做的梗，将她们都送到了古家！”

“哦？”子月挑眉，奇道：“此所谓一桩美事，不知公子可还欢喜？”

古莫千沉下脸，闭口不言，径自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道：“子月，有些东西，强求不来，即便你是江湖至高无上的‘龙潭’，也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话毕，古莫千飞身离开，丝毫不给子月反应的时间。

子月独立在月下，怔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轻声喃喃道：“胡说什么呢？”

静默良久，子月手中赫然多出一张银制面具，做工精细，器宇轩昂，如鬼斧神工。

她缓缓将其覆在脸上，清幽的月光打在银制面具上，熠熠生辉。

“是时候会会他了！”

她轻轻一语，飞身入夜幕之中，空旷静谧的街头巷尾，哪还有人声的迹象？

——

墨华摆脱了子月，便一人闲庭信步的走回到黎府，顺带……吹吹冷风，散散酒气，调整心情。

他等了一整晚的“龙潭”，不见半个影子，反倒是折损了他二百五十两……黄金！这事若不找天网的人讨个说话，他也就不必做“虎穴”墨华了，以后更不用谈什么“龙潭”主位。

“暮棋！”

他独立在烛台边，面色阴沉得很。暮棋一直跟随在他左右，隐卫者，隐形之卫也，故不为外人所现。

暮棋很快进到房间，落到墨华身后，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他很清楚，墨华此刻非常生气，他几乎能够联想到主子此刻的面色，当如何阴沉？

“你去给我向天网那里讨个说法！”墨华低声说道，隐忍着怒气，此刻正处在黎家后院，不宜大动肝火。

“是！”暮棋领命正要离开，墨华的声音却再次传来：“代我向天网楼主说一声，本少主今夜损失不少，让他看着办吧。”

暮棋默默地退下去，今夜少主的大手笔，他看得也是叹为观止，却没成想，他这是在打着天网的主意呢！

风起，云散，窗棂敞开，阵阵秋风“呼啦啦”打进来，果断的吹熄了墨华眼前的烛火，他看着烛台良久，微眯起眼睛。

“谁！”房间里响起墨华冷冷的喝声，身后风云忽变，他慌忙回身，便见得一张银制面具赫然出现在眼前，借助着月光稀拉，眼前的银制面具显出几分阴瑟瑟的诡秘感。

面具下的眼睛幽深静谧，缓缓露出一抹嘲讽：“尔等宵小，不配知道本尊名讳！”

与面具同样阴瑟瑟的声音，如爪子抓挠地面，听来几分诡异，墨华平静的看着他，眼神之中并未透露出半点俱意。

“你是……‘龙潭’？”墨华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哈哈！”面具下面再次传来风吹枯骨般的喑哑声音，“不愧是仅次于吾辈之后的‘伏虎’墨华，一猜即中，听闻，你想争夺本尊的主位，胆量不小啊！”

墨华不动声色的点燃烛台，认真看了眼面前的“龙潭”，面上隐隐闪过一丝诧异。传说中的“龙潭”，身形竟生得这般娇小，像个女人，可莫是什么……袖珍老怪才好。

“墨华斗胆，正是想与高人一较高下。”他淡淡开口，面色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既然如此……”

“龙潭”顿了顿道：“那我们今夜便一较高下吧，也好过在此次的江湖争霸中输得一塌糊涂。”

“你！”不等墨华反驳，只见眼前身形一晃，“龙潭”已消失在了房间之中。

“好快的速度！”墨华不由感叹，旋即掠过窗棂，飞出屋子，方站立院中，便见得屋檐上的一抹黑影正傲然而立，双臂环胸，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