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何其残酷，连一个给他们感情画上完美句号的机会都吝啬。

向之竹站在机场外，迎着人来人往的潮流，心里禁不住感慨：看来九州也不是太差嘛，这里比起四年前好太多了！

拖着行李箱，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满是熟悉的味道，四年了，心里从未这样舒适过。安阳，这四年的距离，将我们隔在时光长河的两岸，思念已经那么远了，可如今，我正站在这片有你气息的土地上，揪着思念的尾巴。

在公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休息，她真的太累了，在国外，一刻也不敢放松，每天都得绷紧每一个细胞来应付那些金发碧眼的陌生人。看着驾驶座上的黄皮肤司机，之竹感觉·自己的心在离开安阳后第一次鲜活了起来。

程可言打开厚重的防盗门，先惊，后呆，再扑，“死竹子，你丫回来干嘛不告诉姐姐我一声啊！”

之竹仅有的一点疲惫被程可言吓得无影无踪，她紧紧回抱她，鼻子酸酸的，四年不见了，可言还是老样子，真好。“我这不是免费给你锻炼心脏承受能力吗？”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行了，姐姐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贫。”可言拉过之竹的行李箱，放在玄关处，自己换上鞋，把防盗门往外一拉，像个牛氓似得攀上之竹的肩，“走，为了庆祝你回到祖国的怀抱，咱们下馆子去。”

“好啊，好久没吃九州菜了，我可不想刚回来就在你家被毒死。”

迎接她的是可言两道堪比x光射线的凶恶目光。

之竹心里暖暖的，这就是朋友，可以互损，但决不翻脸，可以在你需要帮助时站出来，却毫无条件。

吃完饭，已经入夜。

之竹说想去江边散步，看看这四年来，长江的水有没有变浑浊。可言随斜眼看她，却并没有拒绝。她知道，之竹是想去看看，以前和顾安阳走过无数次的地方。

江边的风很大，之竹裹紧风衣，趴在路边的栏杆上，看倒映在江水里的万家灯火被风吹成亮闪闪的鳞片。心里空荡荡的。

可言靠在她身边，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开口，“竹子，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之竹仍旧盯着江面，平静地回答：“在花旗，我曾亲眼目睹一场车祸，男人为救女人，当场死亡，女人伤心欲绝，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撞死在车门上。我从没有像那一刻那样真切感受到生命的脆弱，我很怕等十年，二十年或是更久，我回国后，你们都不在了，那我要怎么办呢？所以，我回来了，回到有他的地方，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我只是想呆在有他气息的地方，安静地看他幸福。可言，你知道吗？我真的不能想象，如果他不在了，我会变成什么样。”

可言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有些不解，“你当初为什么离开他啊？你那么爱他。”

"我说是因为苏薏，你相信吗？”之竹叹一口气，偏头看着可言，待可言回答，又打断她，“算了，我们回去吧。”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毕竟她与苏薏以前是那么好的朋友，可是就是因为太在乎与太爱，她才会离开，将友情和爱情都停留在最美的时候。

之竹在A市找了一份教师的工作，在顾安阳的母校，培希中学。

晚上可言回家，拿起沙发上的教师用书，一脸震惊，眼睛瞪得像两个灯泡，“天哪，不是说九州就业难吗？为什么你不费吹灰之力就找了个好工作啊啊啊啊啊！太坑爹了吧！”突然，她又一副严肃的样子，“哎，竹子，有没有什么潜规则，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啊。”

之竹瞪她，“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就羡慕我吧，哼哼。”

可言丝毫不在意她的狗嘴不能吐出象牙，凑到之竹身边，一脸良民样，“说说你是怎么麻痹那个考官的？”

“很简单啊，我就把我在国外拿的奖全部摆出来，考官二话不说就录用我了。”之竹晃着脑袋，得意十足。

“kao，这样也行！”可言不满，，“人比人，气死人，我给我家逸凡打电话去，不理你了！”

之竹看她幸福地笑着走进卧室，也不自觉笑出来。可言终于和姚逸凡修成正果了，在大学里，他们俩简直是一对活宝，见面就吵架，没想到真和电视剧里的剧情一样，最后由冤家变情侣。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心情又突然低落了呢？

回国将近一个星期，之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晚上常常是半梦半醒。她拿过手机看了看，凌晨1点过3分，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她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梦了，能够让她哭着醒来。

在梦里，顾安阳抱着苏薏，凶神恶煞地对她说：“向之竹，你怎么还不去死！”然后，无数个苏薏拥上来，将她推入身后的万丈深渊，她想拼命喊，但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泪流满面的看着她们那狰狞的笑容，快速地往下掉，往下掉，自己的心与肉体分离，在她面前碎成无数片。

第二天，之竹早早起床，留了张纸条给可言后便出门了，搭上去A大的公交车，一路上的熟悉场景让她不禁微微发愣。

还好A大的图书馆是开放式的，不然就进不来了。之竹暗自庆幸，边往里走，边打量起四周来。已经有许多学生在里面上在自习，摆设还是没怎么变，连图书管理员都是以前那个，。她径直走向书库，6号书架，三排，第8本书，厚厚的一本《牛津汉语词典》，之竹为自己隔了四年仍这样轻车熟路地找到这本书而惊讶，也为这词典躺在这儿这么些年没换过位置而欣喜。有些急切地翻到末页，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心里期许的那几个字，而是一片刺眼空白。怎么会.......没有了？不，不是这本，她重重地将它放回原处，继而翻遍了图书馆的所有英汉词典,但都没有找到她要找的那本。失望如潮水般涌上来，之竹疲倦地靠在墙上，背部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呼吸一窒。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忆，但记忆却从她出神的间隙挤进脑海，连细节都如此清楚。

“安阳、安阳。”这是大学时期的向之竹，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刻意压低声音与身旁认真学习的人讲话。

安阳似乎早习惯了她的聒噪，继续看书，不理她。

之竹不管他的反应，眉飞色舞的将一本词典放到他正在看的书上面，尾页的白纸上用她钟爱的蓝色墨水写着三个字：顾先生。他扭头，表情严肃地锁住那双亮晶晶的双眸，之竹吓了一跳，以为他要骂她损坏公物，却不料，安阳淡淡地收回视线，在顾先生下面扬笔也写了三个字：顾太太。

之竹还记得当时自己高兴得快要飞起来了，在他脸上“吧唧”地亲了好大一口，声音特别响，引得图书馆的人纷纷侧目。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带着回忆走出图书馆的，她只记得，一直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为什么？她只是想将回忆尘封在那本有他字迹的词典里，再不打开。从此，安静地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陪他幸福，她错了吗？为什么不让她找到那本词典？

没有为什么！

怪只怪，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怪只怪，命运何其残酷。

是啊，命运何其残酷，连一个给他们感情画上完美句号的机会都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