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红菱感觉身上不再那么难受了，而且在床榻上躺的时间也够久了，于是便想起身出去走走。

可她一坐起来便发现屋子里有些不对劲。屋中没有点灯，窗外也只有微弱的、昏黄无比的光晕映进来，四周静得可怕。

“你醒了！”突然一把男子浑厚的声音，从角落处闷闷传来，如炸雷般从苏红菱心头滚过，惊得她险些摔下榻来。

男子从角落的阴影中走出，背对着她负手立于窗下，沉声道：“红菱，过去的就莫要再想了，你本可以有更好的归宿。”

“什么？”苏红菱仿佛仍未回过神来，愣怔着望向那个将窗外的光线遮挡住大半的身影。

那身影转了过来，正是甄暮远！只见他轻叹口气道：“是我拖累了你，也负了你。既然孩子已经没了，那么……”

“孩子？”苏红菱一惊，急忙打断他道：“那个孩子呢？你说他一生下来就死了，可是我还一眼都没有看到呢。暮远，你告诉我，那个孩子在哪儿？求求你了，告诉我！”

“红菱！”甄暮远声音含怒道：“你醒醒吧！那个孩子走了，我们也再无可能了！你心里清楚，我最爱的始终是月荷！”

苏红菱安静下来，苦笑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所以我本以为有了这个孩儿，我们之间就可以继续维系了。至少我也有了一个依靠。现在看来，我们到底是有缘无分。暮远，我现在别无所求了，只求你能让我看一眼那个孩子，哪怕只有一眼，哪怕是让我……亲手安葬他。”

“红菱，你为何非要看他？看过了，只会令你更加难过和不舍！你不是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吗？好，我告诉你，是个女孩儿！即便她没有夭折，也进不了甄家的大门，我娘是不会同意的，这下你死心了吗？”

听到如此决绝的话，苏红菱突然万念俱灰，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浮光掠影，虚幻缥缈。她一个支撑不住，软软倒了下去……

“娘！娘！你怎么了？”

嗯？似乎有人在唤她。

苏红菱迷茫地睁开双眼，感觉额前汗水津津，头却不再那么沉重了。

她愣愣地望着眼前明亮的承尘，哪里有先前看到的那片昏暗。原来又是一场梦！她扭头看向那个把她从梦里拉回现实的声音的来源。

她看到了那个满脸焦急的少年，再次怔了一下，然后眉心一皱，想仔细看清他的面孔。

那少年见她看着自己又是皱眉又是面色不豫的，以为她在生自己的气，惶惶道：“娘，你千万莫生气，都是孩儿的错！”

说着，那少年退后两步，竟直直地跪了下去：“孩儿不孝，始终未曾侍奉娘亲跟前，这次还骗了娘亲。孩儿实是该打！娘亲尚未病愈，切莫动怒。孩儿给娘磕头了，求您消消气。”言罢，那头不由分说便咚咚咚地磕了下去。

苏红菱这时已清醒过来，望着少年一个劲儿地在那儿磕头，想拦都拦不住，不禁哭笑不得。

“你再这么磕下去，我这客栈二层的楼板都要被你磕穿了。”苏红菱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儿子，心里却暖融融的，像是被无限的幸福包围着。

这是她的儿子，她和他的儿子！

想到刚才的梦，想到梦里甄暮远那番话，苏红菱便觉好笑。女儿？夭折？亏他扯谎都扯得那般理直气壮、义正词严。那个时候，他其实并未对自己解释什么，而是直接把孩子抱走了，只说那个孩子夭折了，她刚刚生产，不想让她看到孩子伤心。她想，若是自己当时逼问他，他也许真会说出梦里那番说辞。她了解甄暮远，或许比凌月荷还更加了解他。

不过，甄暮远，他终是没有那般决绝地说，也没有那样做。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留下了这个孩子，并还给了她，那么过往的一切，她都可以完完全全地放下了。

原来这就是他当日所说的，给她送来的那份“大礼”，一份盛满了他的愧疚与歉意、令她意外、惊喜的“大礼”。

“娘，你、你没生孩儿的气？”那“大礼”，呃……是儿子，此时正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见她脸上盈满笑容，这才松了口气。

“傻小子，还不快扶娘坐起来！”她假装嗔怪道，既心疼儿子身上有剑伤，还要跪冰冷的地板，又用一种自然的方式拂去了他心中的歉疚。

见娘亲并未真生我的气，我顿时心里一松，连忙起身上前扶她坐起来。如果说之前对她还有些陌生和距离，那么现在这些统统没有了，仿若我甫一出生就从未与她分开过一样。

她支起身子仔细端详着我，将我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看了个遍，仿若稍微一眨眼我便会突然消失一般。我忙道：“娘，无需担心，孩儿不会在离开你了。”

“娘知道，只是……娘失而复得的儿子，总得让娘多瞅一瞅吧。”她虽然笑着，眸中却盈着泪。

这时秋吟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手中抱着一个药匣，小声道：“小、小姐，这是那个叫小骨的孩子让我拿来给公子换药的，还有一些退热散，是给小姐服用的。”

娘亲故意板着脸道：“嗯，你有心了！不敢再劳动秋大掌柜了，还是前面客栈的生意的要紧，你且去忙你的吧！”

“哎呀，小姐！”秋吟脸色一变，而后求助般地望着我。

我忍着笑对娘说道：“娘，是我让秋吟一起瞒着你的，要怪你就怪孩儿吧，别为难她了。”

娘亲白了她一眼道：“她现在可是个有主意的，出了什么事情连说都不与我说了，还这般帮你瞒着。还有你，连娘你都敢戏弄！什么乞丐、什么痴儿，你可真能耐啊，和你爹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面一本正经、道貌岸然，骨子里尽是……唉，真是气死我了！”

我接过秋吟递过来的帕子，帮娘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边和秋吟一起讲着之前客栈内外所发生的种种，以及爹爹当年将我抱走之后的种种，听得娘亲是又哭又笑，一会儿激动，一会儿紧张……

三个人正说得热火朝天，小骨也敲门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并非崔伯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