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佑的手猛地收紧，心都被揉成一团。

当年之事，有如此多的理由可以解释，却不曾想是这样的。

但既然如此，他可不可以存留一丝奢望，她还舍不得他……

而在李掌柜身边，岑寻紧紧揪着李掌柜的衣角，咬牙，泣不成声地喃喃“不要再说了”。

直到渐渐沉默。

君佑凝望着那模糊的身影，禁不住轻轻叫了一声:“寻儿……”

“知道真相，你满意了吧！”岑寻突然抬头，红肿着眼睛嘶喊道。

她可以直着腰板瞪他，甚至可以破口大骂，可内心中最大的隐晦被揭发，使她气焰永远高不起来。

她抹去眼泪，好不斜视地对着君佑，带着一点哭腔冷声道:“我告诉你，你别想太多！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当年之事我想起来就后悔！真的想对我好就赶紧滚！”她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嘲讽般继续冷笑说，“算了，我知道你听不见我说话，那我滚好了！”

说着，径直走向素伞。

还没等素伞反应过来，她便听见岑寻毫无生机的声音:“素伞，带我去轮回吧。”

素伞愣了愣，这是岑寻第二次提出这个要求。

她轻声说:“可是你的执念……”

岑寻冷笑一声，眉眼飞扬:“我说我的执念是想君佑去死，你帮我做到吗？”

“这个……”素伞脑海中默默回放了一遍自己在君佑手中的把柄，捏了捏衣袖，答道“不能。”

“那不就好了吗？”岑寻轻笑，一言一语都透着一股尖锐与嫌厌。

素伞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冰冷面容，根本认不出是几个时辰前那个明媚的女子，一双眼睛即使红肿，眼眸里也是死气沉沉的，像是含了雾气。

她望着，像是要望进对方的心里。

下一刻，素伞淡淡说:“这大概，也不是你的执念吧？”

岑寻顿了顿，无声地站着，冷笑僵在嘴角。

“不说不行吗……”她似乎这么轻轻说了一句。

默了一秒，岑寻突然上前几步，凑到素伞耳边，低低地说着只有她们能听见的话:“其实……我的执念真的，已经实现了。”

素伞侧过头，对上一双一闪而过神采的眼睛。

耳畔，还是岑寻平静的声音:“我啊，只是希望他做个好人，还有……”她顿了顿，慢慢地，声音更加低了，低到尘埃里，

“还有，让他知道，我其实忘不了他。”

话说出口，岑寻自己都颤抖起肩膀不敢相信。

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执念，只是她不敢想。

这让她感觉自己真是作贱，竟还敢有这种想法，真的是……厌恶自己。

“就这样。”下一秒，岑寻轻巧地与素伞隔出一段距离，笑了笑，近乎哀求地说，“所以，带我走吧。”

她实在是……不敢再回头看那个人，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了。

素伞深呼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细细地琢磨着她的言语，道:“看来……你说的是真的呢，可是。”素伞不露声色地瞥了瞥一旁的君佑，却没有再说下去了。

那君佑呢？

他该怎么办？

失而复得，又空欢喜一场？

岑寻仿佛看懂了素伞的顾虑，笑了，轻声说:“我想如果我心意已决，他不会阻止的。”

从十多年前开始，她所有的愿望，他都会满足。

“既然这样，那……走吧。”素伞将视线从君佑身上移开，抬起眼眸，拉住岑寻的手。

……

“不……”君佑看着素伞的言行，心里多少有了底，下意识低低地脱口而出。

他上前，拼尽一切般努力探手去抓那团黑影。

但五指一缩，那黑影如烟雾一般化作丝丝缕缕，从指缝溢出，回归原位。

君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猛然，清醒。

寻儿……一定是不想见他才决定轮回吧。既然如此，他就算挽留她又有什么用呢。

可是……

他抬起眼睛，隐隐约约，发现那黑影在逐渐淡去。

那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蓦然，心慌。

无数个声音在体内嘶喊，告诉自己，这次，要是她走了，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君佑垂着头，死死攥起手。

不要走……

寻儿，不要走。

多少次，他一个人在那座山头的小木屋里，回想着从前的离别。

他说了多少次不要走。

可是，回想终是回想，不过一念。而如今，确是真的要分离了，他……

“寻儿！”

他急切地嘶哑着声音大吼一声。

不要走好不好？

我宁愿一辈子得不到你的原谅，宁愿一辈子见不到你。

可是……至少，存留在这个世界上。

让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好不好？

他张了张口，所有的话都涌到嘴边，几乎再来哪怕一点点的推动，他就要悉数喊出来了。

他蓦然顿住了。

脑海中，全是那心爱的姑娘，在黑暗里，满脸泪痕满脸凄惨，歇斯底里地对他叫喊。

她说了一遍又一遍，她恨他。

……

君佑捏紧了手。

那一刻，仿佛数百年。

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脸，是微笑的样子。

黑发黑衣，眉眼温和，笑容浅浅，在大片绿景里，仿若水墨画中人。

他努力地维持着这个笑容，对着那个半是透明的黑影，用尽一辈子的温柔，轻轻问:“寻儿，如果可以，你可愿重生陪我？”

忘记回忆，忘记过去。

然后与我厮守？

岑寻僵住。

忽然，她笑了，哭着笑了出来，清俊的面容，带着一丝疲倦与释然。

只是她没有像当初那样，带着灿烂笑意满心答应，而是缓缓，回过头来，对着那个笑容浅淡的男子轻声说: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