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木咸的邻居，也是他儿时的玩伴，就曾上山偷挖过金合根，然而下场之惨烈，木咸讲起的时候，眉宇间仍然溢满了悲恸。

朱瑟国子民大都平和安乐，即使有人出高价求购金合根，也并没有几个人愿意冒险做这样的事情。况且兀由山的凶险人们早有耳闻，尤其有关偷挖金合根的传闻更是形形色色，人们谈之色变。

木咸的这位邻居名唤科杨，生得高大俊朗，家境也殷实，开着一家很有特色的饭馆，在镇上生意颇兴隆，家里早早为他娶了娇妻，夫妇和睦，育有一子，日子本来过得红红火火。

也许日子太过安逸，科杨便耽于享乐，整日出入于酒肆赌场之间，渐渐染上了赌瘾，十年间把饭铺和家什一并输了个精光，老父亲被他活活气死，兄弟反目，与他断绝了往来。他又欠了高利贷，债主天天逼上门来，妻子无法忍受，也抛弃了孩子孤身一人不知去向何处。

科杨本是家中最得宠的孩子，闹得只剩下老母亲为他带着儿子，住在日渐残破的家中，而他却仍然不知悔改，总想着翻盘，四处借贷。

一日，债主又逼上门来，几个大汉把他打倒在地上，挥舞着菜刀说若不还钱就要剁他的手。科杨这才怕了，哭得眼泪鼻涕满地都是，债主便趁机提出要他上兀由山采金合根回来抵债。他想，横竖都是个死，不如再赌一把，就应下了。

科杨一走几个月，老母亲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哭瞎了眼睛，没想到他倒回来了。只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两鬓也变成了灰色，仿佛一下老了二十岁。

他的儿子喆贝那时也就七八岁，好不容易把父亲盼回家了，抱着他的脖子又搂又亲，却被他一把推开，大骂他是恶灵，举起一块石头就往儿子身上砸，幸好被街坊邻居拦下了。

他咒骂着跑开，找到债主交还了金合根，却从此变得行为诡异：口中振振有词，却从来不与人交流，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似乎认得家门，但并不愿与家人亲近。终日只低着头看地，偶尔抬起眼睛撇人一眼，眼神里却全是愤怒。

家人只当他疯了，于是兄弟们把他锁在房间里，轮流照顾老母亲和喆贝。

一天傍晚，科杨的兄弟路过时发现锁开了，进门一看，毛发倒竖。小喆贝被挂在墙上，已经咽了气，一根一尺长的大铁丁戳进他的前额，又扎进木头墙壁里，血染红了他小小的面庞，那双大眼睛仍然惊恐地睁着。

科杨不见了踪影，他的兄弟被吓得大叫，叫声引来了周围的邻居。他们一起壮着胆进了屋里，几人合力把钢钉拔出，把小喆贝的尸体拿了下来，才发现地上还有一张纸条，是用中原文字写的“天光祖佑，地荫冥福”。

“天光祖佑，地荫冥福？”罗绮觉得有点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什么意思呢？”陆允问道。

“没人知道，但是那字条背后是浆糊，表面上还有血迹，所以我们猜是科杨粘在喆贝身上的——大概他真的把自己的儿子当做恶鬼了。”木咸答道。

“那科杨去哪儿了呢？”罗绮问。

“到现在也没人再见到他。他刚走的时候，村子里人心惶惶，都怕他回来伤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夜里还设了巡逻队。但他再也没回来过，他家人也不敢去找，他母亲不久也去世了。”

“真是惨剧，不知道他在兀由山上经历了什么，太可怕了。”陆允感慨道。

“是啊，完全变了一个人，他以前可是出了名的老好人，”木咸说，“兄弟还是三思啊，别上了山药没采到，人却没了。”

陆允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说：“既然已经到了山下，就还是上去看看吧。如果我死了，就提前在黄泉之下等着母亲团聚好了。”

罗绮心想这个人可真是倔强。既然他要送死，她也拿他没有办法了。

倒是木咸叮嘱道：“所以未来弟妹的顾虑是对的，陆兄弟此次上山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最好不要一个人去。”

陆允连连点头，看了一眼罗绮。罗绮装作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