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色尤为繁华，夜市更是灯火通明。

鸟瞰整座洛阳城，犹如白昼，而火光最深处当数西市。此地茶榭酒楼、歌舞笙乐，热闹非凡。

道上摊贩，挂着琳琅满目饰品，陈列着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商贩们卖力的吆喝着，等待着客人前来赏玩。

道上行人，有身着裹袖坎肩（唐时，胡服引入中原，深受汉人喜爱。不仅因为它穿戴简便，更是因为其行动便利），有身着锦绣华服，走马观花般赏玩着。

最为热闹的当数千金一笑阁，门前灯火醉人，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踏入其中一探究竟。当然，这一笑阁可不是谁想进便能进的，此等一掷千金之地，只有那些商贾财主，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得起。

千金一笑阁能有此等生意，不光靠的美酒佳肴，还有美人。而此地的美人，与寻常烟花之地的女流之辈不同。她们不仅多才多艺，各个生的也是国色天香。

这一笑阁最为出名的只手可数，然而就是这几位香粉美人，让那些达官贵人、商贾财主们趋之若鹜，往往千金难求一曲，万金难逢一面。

理论上来说，贺兰笙歌与公子羽算是幸运的，他们未花销一两纹银，便入了此地最为出名的琴柳闺房。

此刻，假纱遮面的，高台奏曲的，正是柳文婉。之所以称为琴柳，是因为她琴曲一绝。

铮铮

悠扬的琴音绕梁不绝，台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能胜过这琴音，普天之下，我只识得一人…”台下某府的公子哥吹嘘道。

一旁的损友嘲弄道：“得了吧，就你还懂得曲？要我说，这曲天下第一，无人能越。”

不知谁带头说了句：这便是琴柳。台下这才揭开了锅，沸腾起来。

那公子哥会头望了望，寻不到声音的源头，大喝道：“谁，鬼鬼祟祟，出来说话。”

一旁好友急忙提醒到：“子亮兄，此地不宜喧哗，若被知晓，会被驱逐的。”

这名唤子亮的公子哥不以为意，继续叫嚣着。

原本坐在一旁细细品曲的公子羽听到这边的动静，心中有些不悦。待听到“子亮”后，更是烦闷。

“我当谁呢，这不是狄家二公子？不好好在府里孝顺狄老，跑来此等烟柳之地怕是不妥吧！”

“你是何人？如何识得本公子。”那名唤子亮的公子个望着公子羽，质问道。

“我是谁，这并不重要。世人皆知狄府三公子，名光昭、字子亮，性情顽劣，不堪大任。”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得玩味起来，有蔑视的、有嘲讽的，有看热闹的，有不屑一顾的。

狄光昭深知自己的什么品性，然而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细，也就不好明着面撕破脸皮。他拉着一旁的人商议起来，不时向公子羽这边偷来威胁的目光。

公子羽全然不顾，依旧闭目赏乐，一旁咬牙悻悻的狄光昭自觉无味，平静了下来。

台上琴音默，声乐不绝耳，好一阵，众人才醒悟过来，拍手称快。

铮铮

琴音再起，台下逐渐平静下来。

帘内，莲儿转达这柳文婉的说辞：“众位，我代我家小姐先谢过各位，我家小姐说了，另为大家献上一曲，谁若能补全此曲，今夜便是小姐的入幕之宾。”

此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能见琴柳一面，那是几世修来的福。”

“虽说在下不擅长音律，但这宫、角、羽、徽、商还是略知一二的。”

此刻，狄光昭并未出声应和，而是斜眼望了望闭目的公子羽，自觉无趣，又转头过去。

公子羽不是不动心，只是他实在不懂音律。再者，他也一睹了琴柳的芳容，不像身旁那些个纨绔，有个才子佳人的梦。

所以他的内心十分平静，仍旧欣赏着琴曲。

琴音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幽远，时而亲近，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如此优美的曲子，引人入胜，仿佛带你回顾着前生。

唯有一人，是第二次听到这首曲子，他手里握着箫，坐于茶楼一角。

琴声婉转，使人着迷，当琴音落，众人许久都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不肯离去。

莲儿问了三遍：“可有人能谱出此曲下半首？！”

无人敢答，因为他们都听不出此曲的瑕疵。也因为到这里，琴音似乎不再重要，顺着回忆进行下去，便是完整。

可惜的是，这首曲要表达，并不是安然度过一世，若是没有转折，哪来的轮回？

就在众人犯难时，不知角落何处想起了箫声。

箫声起，众人不屑，因为那不是回忆的延续曲，而是毁灭曲。公子羽恰恰是唯一一个细细听的人。

他虽不懂乐理，但是意境他多少能听出来些，就当众人沉浸在回忆时，唯有他发觉此处应当有转折，不然此曲的意境就太过平常了一些。

但是箫声给他的感觉，过于绝望，以至于他心中有些烦闷。全然不像先前，那样舒心。

公子羽的感觉是对的，因为这便是柳文婉安排的一场戏，原本《轮回》就未成曲，这只不过是帮贺兰笙歌造势罢了。

就当众人不解之际，帘内传出几声琴音，以示安静。

箫声传遍全场，无一人倾听，就连公子羽也睁开双目，向角落望去。

待箫声默，台下又乱成一片。

公子羽望向贺兰笙歌，并不意外，因为他知晓其中的缘由，他选择沉默。

狄光昭见公子羽不曾言语，嘲弄道：“哈哈，原来是个不懂音律的白痴。”

公子羽很想给他个白眼，可惜，他不会。他并不想理会这个绔少，因为狄光昭不再他眼里。在场唯有一人，他看在眼里，那便是贺兰笙歌。

公子羽可以不需询问理由，因为他知晓贺兰，但是其他人并不识得这人。

“哪来的毛头小子，竟敢亵渎琴柳的曲音。”这是众人心中所想。

众人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人们不信任贺兰笙歌有能力谱出曲子，因为他们办不到。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惹众怒，他也不是头一回了。想起了代县，想起欧阳府，想起了太多太多，而那些，仅仅存在回忆里。

贺兰笙歌说出了和当时想同的话：“既然大家有疑虑，那小生献丑。姑娘此曲，自然美妙非凡，从中难以改进，只是这尾声未收回来，我说的，是也不是？”

柳文婉眼波横，依稀记得，当时少年也是这般问话。那是她第一次正眼看他，她便看上了他。

台下的众人等待着，帘内的回答，他希望听到：公子，你错了。可惜，他们不知道代县，不知道他们相识。

“公子说的极是，看不出，公子如此年岁，便有此等造诣。”

这话是并不是莲儿代传的话，一时间，台下的人们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个声音太过陌生，但是他们又再熟悉不过了。

琴柳竟亲自开口了，难道眼前的这小子真有如此造诣？

当然，这并不足以说服众人，只是场面有些尴尬，柳文婉与贺兰笙歌说了和当时一样的词句，有些恍然。

就在这时，公子羽提了一句：“奈何这位公子，并未真的领悟此曲的真谛。你仅仅是听出了意境的残缺，便妄自谱曲，可是有些不妥。”

随后，狄光昭也跟着他附和道：“就是，这小子分明蒙对的，不可信。”

先前的摩擦，贺兰笙歌也是知晓的，得知此人是狄仁杰子嗣时，略微有些失望。当然，他对狄仁杰的还是没有任何改观的。

“哦。这么说，狄公子可是听出了些什么，不妨你为我们献上一曲如何？”贺兰笙歌嘲弄道。

狄光昭愣了愣神，悻悻的望着贺兰笙歌，说不出一句话来。仅仅今夜，自己便丢光了老脸，留下几句狠话离开了。

“在下确实不才，但是，尔等谁听出了此中的不足呢？”贺兰笙歌对众人说道，转而望向公子羽：“这为仁兄，你既然知晓意境不全，不知你可否献上一曲？”

众人转头望向公子羽，只见他摇了摇头。

帘再度传来琴音。

“有请，欧阳公子，公子羽，楼上雅间等候，小姐亲自接见二位。”莲儿传完话，心中大笑不已：“这两个骗兄骗弟，真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