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外面已经没了半点动静，我缓缓起身脱下已经一片狼藉的红色衣衫，换了件素色衣裙。我全身酸疼地十分难受，脸上的灼热感已经褪去了大半。可我此时却并无半分睡意。

夜里，寒意四起，我房门前也从来就没有守夜的仆人，不必说偷溜出去，只是正大光明的走出去也没有半分困难。

我敛了衣袖，反身关了房门。从前父皇十分宠我，夜里却也从来不许我出宫门，门禁这条规矩是我唯一不能打破的最后一条防线。那时我最大的乐趣却偏偏是等暮色四合便偷偷跑出宫门，坐在琉璃屋脊上，任凭露水打湿昂贵的云锦做成的裙子，看满天星星。

只是时过境迁，心境已大不如前。

不知不觉，待我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后园。

从前也略有耳闻，当朝左相不爱美人，不争名夺利，唯独对园艺十分欢喜。左相府的花园，比起皇宫的御花园，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亲眼看见，果真名不虚传。

寒冷的月光下，湖水十分清澈，倒映出我半边苍白的脸色，一只银钗，一头黑发。

突然，我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呻吟声。

我许多年来不曾轻易动过情绪，此时整张脸却红的厉害。

乖乖，莫非我这突然的夜游后园，还撞上了哪个婢女和家丁的好事？

定了定神，我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不管怎么说，在别人花前月下之时扰了别人的好事，忒不合适了。

“站住。”突然传来清清冷冷的一声喝声。我听着十分耳熟，一时间怔在原地。

待我扭头过去，已看见了容聿一张同声音别无二致的清清冷冷的脸。不待我反应，他已抓住了我的手腕，力度不小：“你在这做什么。”

我有些吃痛，又想到他方才的所作所为，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甩开他的手：“相爷还不歇下，洞房花烛夜跑到这后园来，倒是一等一的好兴致。”

夜色中，容聿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半晌，才回我一句并没有什么关系的话：“你过来。”

我随他走到假山的山洞处，地上不偏不倚正坐着一个红衣女子，那红衣也不偏不倚正与容聿送到我房中，被所有人误会，被迫当众脱下的那件红衣一模一样。

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座绘本上见过的火山，脸上挂着冰，心里烧着浆。

容聿招招手示意我过去，自己单手搀起那女子，还谨慎地将那女子白净如玉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女子低着头，低低地呻吟着，长发遮住了脸。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也不想看见。

我的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刀子，慢慢剜进面前容聿冷静的脸。

容聿抬手按进墙上的不知什么地方，对着我示意了一下，就带着那女子一起走进了深深的黑暗里。

我跟着走过去，走过一条狭窄冗长的石板路后，出现了一个点着灯火的房间。光线十分昏暗，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和人皮面具，很是诡异。

容聿把她十分细致地放在房间的一张铺着些看不清是什么材料的床上，刺眼的大红色，在昏暗的屋里绽开了一朵妖冶艳丽的花。容聿十分娴熟地取出几个白色的瓷瓶，解开那女子的外衣，一丝不苟的上药。

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

等他上完药。脸色才稍微好了几分，慢慢收拾着那些药瓶，眼睛不知道看着空气中的什么地方：“你想说什么。”

我看着他，双手一寸寸冰凉。

我能说什么呢。

不是都很清楚了么。

“她是谁？”

“你不必知道。”容聿的脸色云淡风轻。“今日我本以为能顺顺当当拿到的，不成想中间出了这许多差错，造成了这样大的损失。是我低估了锦弦。”

所以，今日的一切，都只是容聿精心策划好的一个局罢了。他一开始，从送给我那身红裙开始，不，从锦澈要嫁过来开始，也可能是更早，这个局就已经开始了。让我穿上与真正的刺客一样的衣裳从而掩人耳目。甚至差点被锦弦认出来，当众脱衣，可当时他的表情，都是演出来的么？

我强颜欢笑：“你不去做个戏子真是可惜了这天生的扮相。”

容聿不可置否地撇撇嘴：“她是我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