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子时。仍是在那间房中，面前的左相仍是一脸云淡风轻。

“你可愿夺回先皇手里的天下。”他轻轻开口，语气却十分坚定，眼底的墨色浓的化不开。我抬头看着他：“如何夺？”

“万里河山成了他人囊中物，不必料想，你心里自然十分不好受。倘若你愿夺回一切，做我的棋子，我会帮你救你父皇，还你江山。”

我看着他，他脸上的表情过于平静，完全看不出正在说一句十分决绝的话。良久，我才慢慢开口：“你为何愿意帮我，你想要什么。”他冲我笑笑，缓缓抬起手从脸上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另一张脸。这张脸，我倒也是认得，从前父皇宫中最受宠爱的乐师，手中总是提着筑的文弱模样的青年。

我瞳孔蓦地变大，自觉说话时嗓音颤抖：“你，你究竟是……”

他将面具放在桌上，十分淡然地说：“看来小公主倒还是有几分好记性，不错，这才是真正的我。”“你不是左相吗？为何，为何会……”“小公主不必惊讶，此事并不要紧，现如今头等要紧的大事，便是匡复先皇社稷。”

“你叫什么名字，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我周身弥漫起一阵寒意，骨节因拳头攥得过紧而发白。

“我想要的，与公主你想要的并无矛盾，我只问你，你可愿答应我的条件？”

我怔在原地，头疼欲裂：“你先告诉我，你真正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挑挑眉，随即回答：“在下容聿。”

如今，天下都已经被锦弦握在手心，而父皇还生死未卜，我怎能够如此轻易就善罢甘休？！

半晌，我抬起头，脸上已经没了一丝血色：“我答应你。”

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成了一颗棋子。

容聿勾起一侧唇角：“从今日起，你只消记得，不需要自己做任何事，你只需要听我的就好。”

我慢慢反应过来，人前，他戴上面具，便是一人之下的左相，人后，他是神秘而捉摸不定的青年乐师。他给了我一张日后我需常常戴在脸上的面具，戴上它，我便是这京都里青楼的头牌花魁，妬凤。

他告诉我，人人都只会以为左相是带了一个寻常的青楼女子回去，不会对我的身份起疑心，如此，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

几日后，我便按着他的计划顺利入住了相府。

当天，整个京城便都晓得了这事情，当朝左相纳了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为妾，一时间议论纷纷，从我迈入相府一只脚起，满院的人，甚至扫洒庭除的奴婢，都不曾给过我一个好脸色看。是了，如今我已不是那闪着光芒，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在旁人眼中，我不过一介轻贱女子罢了，自然得不到好脸色看。

当晚，我一人整理好床铺准备歇下时，容聿突然推门进来，此时他已经戴了人皮面具，看起来正是左相的模样。

“你怎么过来了。”我暗自庆幸还未宽衣解带，否则岂不丢了脸面。

容聿十分随意的张张口：“如今你已是我的妾，我却进不得你的房，这是什么道理。”说完，就静静的一个人坐在桌前，手中捏了杯茶水，再没有半句言语。

我忍不住问他：“你今夜过来所为何事？”

“你准备准备，这几日，府里有大事。”他抿了一口茶水，不慌不忙道。

“何事？你可是有了什么计划？”

“几日后，锦弦的妹妹，长公主锦澈便要嫁为我妻。”

我愣了愣。

锦澈。

许久不见，我几乎已将她忘了。

从前我与锦弦相好时，他时常进宫看我，给我带些民间的有趣玩艺，有时也会带着他小我两岁的妹妹一同前来。彼时，锦澈是将军之妹，大小也算个大家闺秀，却对宫里的一切十分喜欢，我也便时常将我宫里的一些小东西送给她把玩，她很喜欢，锦弦从来也只是笑笑而没有过多言语。从小宫里就没有与我年龄相仿的玩伴，唯一的长姐又素来性子冷淡，如此多了个整日跟在身后的小尾巴，我也很欢喜。

“你要娶锦澈？”我问他。

“不过多一颗棋子罢了。”他说的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后脊发凉。

我没言语，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了句：“将锦澈放在身边并非我的计划，只是锦弦一纸婚书传下来，我没法拒绝。”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在与我解释。不，不是，有谁会向自己的一颗棋子解释呢。他有什么必要向我解释呢。

我应了一声：“我知道了。我有些困，想歇下了。”

容聿放下杯子起身离开，关门吱呀一声，像一声叹息。

我躺在榻上，全身酸疼的十分厉害。

刚闭上眼，头脑中又浮现出了锦弦的脸，一双如星辰般皓亮的眼睛，对着我微微的笑，语气温柔叫我倾倾。突然间，天崩地裂，四周一片漆黑，方才还温柔对我笑的人，此时面如冰霜，将我推下了万丈深渊。

惊醒时，我额上已经出了薄薄一层冷汗。看天色，不过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罢了。我十分费力的拖着身子站起来将烛火吹灭，再次躺下，却是难再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