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伞很贴心。

这是川钰突然发现的。

他伤口疼痛，是素伞一声不吭侧着眼睛递来药的；站不起来时，君佑漠然，岑玄懒惰，是素伞默默上前来扶着的；他走路踉跄，也是素伞拖着略带灰尘血渍的衣袖扶着的。

……好吧虽然有些突然有些心惊胆战受宠若惊，但不得不承认有大美人扶着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更何况，这位大美人还是她。

川钰略略侧头，垂下眼睛正好看见白衣姑娘的头顶，如绸缎般的黑发与长长的睫。

她很认真地在带他走路，冷清清的脸上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倔气。

没错，倔气，就像一个孩子护着她最心爱的玩具生怕他人夺走。

凝视片刻，川钰不自知地弯起嘴角，淡淡笑了。

他现在能不能认为，在她的心里，已然有了自己的位置？

实话说，川钰不曾想过这一世他们两人能走得这么近，是那种一回头就能闻到她发香的距离。

因为想着她早已冷心，想着或许他的执意已经打扰到她。

况且……他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

什么两年，哪里来的两年？那不过是权宜的说辞，真正剩余的时间早已让他不敢回想。

所以，那时她无心于他，他便顺了她的意，只当自己千年的忘川之苦，二十多年累死累活寻找她都是往事云烟，随手即可丢掉。

但是今天不同了，这位姑娘，真的，小心翼翼地靠近关心他了。

想到这里，他蓦然愣了愣。

心漏了一拍，却不敢往下想了。

他的视线，渐渐略过白衣姑娘的脸庞和发梢，望见远处那大片大片的白花树，这时是花开得最旺的时候，洋洋洒洒一片，与姑娘的裙角一样白。

望着望着，川钰不自觉地发呆。

他想她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他想他什么时候会死。

他想自己是喜欢白衣姑娘，还是记忆里那个又蠢又倔强到极点的女孩？

……

都是喜欢的吗？还是……他只是在白衣姑娘身上寻找一个影子？

……他不知道。

可他能确认的是，白衣姑娘对他很重要，跟记忆里的人一样重要。

……

岑玄悄悄望了望身后，瞥着那俩个走得极慢的家伙，偷偷跟一旁的岑寻说:“岑寻老……岑寻姐，我觉着川钰人不对劲啊！一个劲往素伞身上看。”

岑寻懒洋洋地说:“川小钰忙着勾搭姑娘呢，你不要老是看他们！”

岑玄撇撇嘴。

这时，在最前面带路的君佑忽然停住了。

岑寻一下子撞到了君佑的背上，清俊的脸皱了起来，揉着略红的鼻子吼:“突然停下作甚？吓人么！”

当然君佑是感知不到的，只是拦在小路上不使人通过，反身轻声道:“寻儿。”

“嗯？”岑寻嘟囔地应了一声。

君佑笑了笑，对着那个隐约可见的身影俯下身，微凉的唇正好凑到她的耳边。

岑寻没想到君佑会凑近，一愣。

脸上还未泛起红晕，便听见这个黑衣男人轻轻问道：“寻儿，如果可以，你可愿重生陪我？”

如果此时素伞听见，一定会立刻明白君佑所说的是指生死录的事，然后立刻制止岑寻回答。

只是素伞此刻跟在后面并没有听见。

岑寻眨眨眼。

重生？那不就可以不当残魂了么？这多好啊！

然后每天抱抱她的乖儿子，调戏调戏川小钰，嗯，多好啊！

她便笑着点头，回道：“好啊。”

君佑隐隐看见姑娘点头了。

他笑了，眼中却划过一丝凄冷。

他垂眸拍了拍岑寻的脑袋，声音低到尘埃里：

“如果……之后你依然这么说就好了。”

他淡笑回身，拐了一个弯，绕道而走。

走了一会儿，岑玄顺眼地往路上一张望，突然道:“诶，君佑老爹为什么要往这条路走？”

岑寻疑惑看他。

岑玄见状，顺口就解释了：“这路是通向近乎乱葬岗的地方的，是以前君佑老爹还未……”他哽住了，没说下去剩余的话:是以前君佑老爹还未改邪归正的时候，山下小贼误入，杀掉后丢尸体的地方。

他要是把剩余的话说出来，没准岑寻老妈就要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他记得以前岑寻老妈就不喜欢君佑老爹以前杀人无数的这段经历，现在是残魂，忘掉了这些未尝不是好事。

然而，岑玄不知道的是，这条路，对岑寻意味着的不仅仅是君佑过去肮脏的日子。

岑玄的说了一半的话依然点醒了岑寻。

她凝视着那条普通的石子小路，铺满了泥泞的落花，尽头是灌木丛生的未知之地。

缓缓，缓缓失了神。

脑中一闪而过几个鲜血淋漓的片段。

……

她朝着那条路走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心中有一股声音在制止着，耳边，君佑的声音也不断响起，叫岑玄拦住她。

但是她还是执意走去。

她是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