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素伞才缓过神来。

然后，露出一种令所有人都为之惊异，前所未有的神情——

她阴沉着脸。

冷漠得仿佛黑夜里暗藏着某支利剑，好像下一秒就要划开乌云冲出来。

她的手拢了又开，开了又拢，最终紧紧攥起拳，指甲几乎要割破素白的皮肤，掐出血来。

她不敢相信。

可脑中方才的幕幕都是自己的回忆，叫她如何不信？

似是悲怆，又是嘲弄，素伞呆了几秒，最后直接靠倒在洞壁上。

她缓缓看向川钰的脸。

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也一动不动。

盯着盯着，她的眼眶就红了。

……如果，回忆是真的，那么当初的白舞杀了几千人，为此与川林闹翻，最后的求死都是白费的！因为阴间的人根本不曾将最后的血丹炼制完成带给川林！

所以，当年的川林没有活过三十岁。

这一世的川钰，依然带病，活不过三十岁！

素伞一脸木然，低眉，轻轻将手覆在川钰苍白的脸上。

他还没醒。

紧阖的眼眸，惨白的唇色。

好像已经死去的样子。

那是上一秒，她还想承诺要好好保护的人。

……

她突然有一种想法。

她想，杀那一群合起伙来欺骗她的鬼。

她甚至想拆了阴间。

但是……就算这样做了，他能长命百岁，一世安乐吗？

难道要她和前世一样杀人炼丹？

不……

素伞手撑在额边，半晌苦笑了几声。

她早已有了前车之鉴。

前世，阴间的人不曾把东西带给川林，今生亦是如此。

况且，那杀尽千人的惨状，她不想再一次看到了。

“……素姑娘你怎么了？”

好像是岑玄在问。

岑寻在一旁咂咂嘴:“得知心上人病了，懵了也正常。”

“……什么心上人岑寻老妈你在说啥我好像没听懂……”

“……呆子，叫姐姐！”

两人不知不觉开始斗嘴了，直到素伞突然拽住岑寻的衣袖。

她拽的力气很少，但手指关节处却在泛白，分明是很用力。

素伞轻声问:“岑寻……川钰这个病你能救吗？”

岑寻愣了愣，扭头见素伞脸色发白满目憎恨与无奈，神情异常诡异，有些心惊，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要是能治早就治了，但很可惜我只能制药抑制发病。”

她踌躇了一下，仿佛做了一番心里挣扎，但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开口:“……那个，有一句话我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如果这病再这么拖延下去，川钰迟早玩完。”她顿了顿，干涩着嗓子说出下一句话，“可能在他二十五岁左右，就……”

“二十五岁？”素伞靠着洞壁，细细重复了一下这个数字，半晌笑了，拍了拍脚边川钰的头，“你是不是太懒没锻炼啊，体质孱弱，转世之后还给我少活了五年。”

不管为什么岑寻和前世的大夫给川钰定下的死期相差了五年，但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同一个结局。

素伞默了一会儿，淡淡问:“这家伙现在几岁了？”

岑玄想了想:“二十一？啊他貌似还没过生辰嘞……”他眨眨眼，忽然道，“不对！从小到大他一直说自己是二十一岁！”

众人:……我靠。

素伞心里想着这么大的事就不能靠谱一点吗？你们呆一块这么长时间就从来不好好关心他吗！

岑玄好像看出了众人的心情，弱弱道:“没办法啊……老子往死里问，可他一直说自己青春永驻永远年轻。”

此话一出，素伞一大堆的反驳顿时堵在喉咙里，干瞪着眼睛，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她支着下巴，侧头看向那个躺在地上，火堆边的人。

火光柔和地映着他的脸，昏黄色的，使他苍白的脸看上去有些血色。

该人一身脏乱，血迹斑斑，就像一个小乞丐刚从血泊里滚过。

但他那么安静地闭着眼睛，好像从前那个嬉皮笑脸，心眼颇多的家伙根本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沉静，温和，纤尘不染。

川钰。

你为什么故意不说出真实的年龄？

是不是这样，你就能活得悄无声息，死了也悄无声息。

而旁人甚至不知道你是怎么消失的？

还是，你是不想让关心你的人伤心，或者说，是根本不将他们视为需要知情的人？

素伞含起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敛去了眸中的情绪。

沉默许久。

之间，他们给这个摊在地上的傻缺上了药。

天已经凉了，天空干净澄澈，如水洗过。

火堆也渐渐熄灭了。

恍惚间，素伞听得一声微弱的男声。

那是很轻，很轻的声音——

“诶？我这是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