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我躺在后园的长椅上小憩，碧桃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剥着莲子，夏日木槿的花香令人身心愉悦。

“小言姐姐，你手上拿着什么？”碧桃的声音打破了夏日的宁静。

我睁开眼，看见阿言手上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问道：“谁的请帖？”

阿言道：“沈大人他们府上的小斯送来的，说三日后是他们家老太夫人八十大寿，沈大人说小姐与他们沈府有些缘分，想邀小姐府上一聚，好涂个热闹。但是……”她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说道“但是，老爷说没必要告诉你……”

我当然知道爹是何意，但沈府有意相邀，又怎好拒绝。

我接过请帖，问碧桃：“小桃子，你和我一起去吗？”

碧桃赶紧摆手道：“我不去，我近日胖了不少，去了被沈易那小子看到还不要被他编排死。再说，我已经和小文小武还有吏瑶约好了要去兰亭园跟他们学唱戏。”

我摇了摇头，小妮子借口真不少。

三日后，沈易又一大早坐在了我家正厅的茶几上悠闲的喝茶。

“沈易，你可真是只早起的鸟。”

去沈府的路上我有些昏昏欲睡，真是佩服沈易旺盛的精力，又想到碧桃，心里一阵感慨。

“哈哈……过奖，过奖。”沈易得意道。

可惜连你的虫影都看不到，得意个什么，我在心里暗暗鄙视。

刚被沈易扶下马车，就感受到了沈府的喜气，府里的家丁和丫鬟都在忙着张罗寿宴的事。

我让阿言将寿礼备好，沈易便叫来管家带着阿言下去了。

我跟着沈易拜见完太夫人后，问道：“沈大人去哪了？”

“我父亲跟大哥在房里下棋，说你来了就请你过去。”

我暗暗奇怪，太夫人大寿，他们却在下棋，这唱的哪出？但还是不露声色的跟了过去。

“父亲，这位便是姜姑娘。”沈易介绍道。我看见沈容执子的手一僵，又随之将子落下。

沈阳抬起头看我，似若有所思，笑道：“沈某果然眼光不错，那么多大家闺秀的画像，偏偏看中了你。如今得以所见，确实如同心中所想。”

我听的云里雾里，像是夸我，却全无半点赞美之词。再说你看中我你儿子没看中又有什么用？我只能勉强笑笑。

沈阳将棋子递给我，“看姑娘也是聪慧之人，想必棋也下的不错，不如与容儿对弈两局？”

我叫苦不迭：沈大人，你是从哪看出来我是个下棋的料的？

实在是推脱不掉，我只好硬着头皮拿起了白子。

沈容好像在回避着什么，全身心只放在棋局上。

下了一小半的时候突然抬眼对上了我的，我一阵心慌，但更多的是羞愧——我真的不太会下棋，这下丢脸丢到我爹那去了。

沈阳和沈易还坐在一旁观看，我更加无地自容了。沈易在一旁不住的摇头，而沈阳好像看不懂棋似的，面带微笑，不住的点头。

就在我脸已熟透的时候，我看见沈容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似有笑意。我怔忡片刻，发现他在让我。

恍惚中，仿佛看到他还是我师父的时候，也是这般，嘴角勾起，眉眼带笑，嘴上虽骂着我笨，手里的子却看出了他的退让。

我突然有些气恼，将手里的棋下的更是毫无章法——我已经不需要这些让人错信以为真的东西了。

沈容看出我并不领情，神色有些冷淡，拿着子随意落下。我也没心思下棋，他的刚落下，我就接上。沈易已看的目瞪口呆，沈阳还是带着微笑，继续无视。

就在我奇怪的观察沈阳，根本无心下棋的时候，掌心触到一些凉意。我低头，看见我的手覆在沈容的手背上，控制不住手一抖，指间的棋子掉落在棋盘上。

我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甩甩衣袖，却不料碰倒了手边的茶水，洒了我一身。

这下沈阳终于没笑了，赶紧叫来丫鬟带我去更衣。我看向沈容，他坐在那，神色淡淡，带着一贯的姿态，没有半分动容。

我们之间，手足失措的总是我……

换好衣服，我就沿原路返回去，刚好看到沈易从房里出来，顺带掩上了房门，朝着我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我走到房门口，想着刚才狼狈的模样，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屋里说话的声音想起。

“父亲，我不会娶她的。”平淡伤人，是沈容的声音，我立马僵在原地。

“你为什么不娶她？姜月荷家世不错，长得秀丽却不娇媚，什么都会却又没有所长，你娶了她，既不会让沈家有失体面，更不会让你为之心动，这不是两全其美吗？”沈阳的声音有些激动。

沈阳今天的用意早在他于太夫人大寿之日却让我与沈容下棋之时我便有些明了，只是他想让沈容娶我，却又不看好我，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想在我身上图谋什么？可是我有什么好图谋的？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也有些气愤，这不是利用我么。我也不顾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索性将耳朵贴在门上。

屋里沉默了片刻，只听沈容缓缓说道：“父亲……又怎知，我不会动心。”

沈阳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既是这样……不娶也罢，免得将来反倒害了你。”

太夫人的寿宴我根本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只觉恍恍惚惚，就过去了。

我没有让沈易送我，只和阿言徒步回去，一路上我都没有开口，阿言本就性子静，只是默默跟在后面。

我一直想着沈容和沈阳的谈话，满脑子疑问。

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为什么因为沈容那样一句不确定的话沈阳就改变了态度，什么叫娶了我反倒会害了他，哪一世不是他让我受尽痛楚？

我在脑子里拧了无数根麻神，又打了无数个结。其实最大的结是在心里，沈容……真的会对我动心吗？

若他真能娶我，我并不会害怕重蹈覆辙，即使是又一次傻傻的飞蛾扑火。就算还是爱而不得，我也不会后悔，至少，我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

我终于明白，我能平静的面对他，并不是因为放下了，恰恰是因为我还爱着他，从未放弃。这是我无论如何，掩盖不了的事实。只是他还是不肯娶我，也是事实。

我问阿言：“阿言，你说，一个女子爱了一个男子两世，结局都是身心俱疲；第三世，女子还想继续等待，究竟……值得么？”

阿言问道：“第三世，男子爱女子吗？”

“可能……不爱吧。”

“那就不值得。”阿言冷冷回道。

我笑着摇头：“小妮子，你还不懂爱啊，真正爱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多看一眼，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但是我很羡慕阿言不懂爱情，不懂爱情，便不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