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明明安排好了一切，尸体，血液，全部清理了。可最后她还是知道了。”

君佑轻轻说着。

他原本一直盯着那一团燃烧着的枯枝败叶，出神了似的，现在却转头来，看向素伞。

素伞这才发现，君佑的眼眸格外幽深，就像蒙着黑纱的子夜，毫无光彩又异常深邃。

君佑眯着眼睛继续说:“因为我杀的那两个人，是她的父母。”他问素伞，“是不是很巧？”这种天大的巧合，估计正常人几辈子都碰不上。

可是对他来说，却也在情理之中。

素伞一愣，说不出话来。

难怪岑寻不愿意见他……

君佑伸手去拿了一根树枝，拨了拨那对火，使渺小的火焰稍大些，又将拿树枝扔在火堆里。一边，他道:“我方才说过，寻儿曾下山去，问过路。她是神医，又出入于我千岚山这住着杀人魔头的地方，自然会被别人记着，随后一传百百传千。她住在我这里两年多了，在岑家人眼里她自然是失踪了两年多，一听说自家女儿的踪迹，自然下意识猜想是我绑架她这么多年。”

他歪着脑袋靠在洞壁上，“为了自己的女儿，也顺便除去我这个江湖大患，寻儿的父母也真是，大老远风尘仆仆赶到千岚山这穷乡僻地来杀我……”

“寻儿的舅舅倒是曾经阻止过她的父母，但最终没能劝下。之后寻儿偷偷去看望她舅舅的时候，才知道她的父母都来杀我了。然而她疯一样赶回来的时候，却看见我故作没发生地抱着一篮冰锥坐在桌子边……我自然就露陷了。”

他叹了口气，“然后她抱着她父母的衣服离开了，再没有回来过。”

他说“再也没回来过”时，话里明显压抑着一股的悲伤，声音都是沙哑的。

埋下头，君佑漫无目的地盯着不知何处，羽睫轻阖。

其实，有一些话他没说——

他曾想过，要是当初他被杀她的父母杀死，现在的结局会不会更好？

这样，她说不定还会一直死死地记着他，经常来这千岚山看望他的墓碑……不，说不定只是一抔黄土。

即使掺杂着悔恨，但也会时时怀念，想着哎当初我那么那么喜欢那个人可惜他死了……

然后痛哭一场，有些埋怨她的父母，但不会埋怨他。

想到这里，君佑嘴角悄悄弯起。

心爱的姑娘为他而哭，这感觉想想真不错。

仿佛她还是爱他的样子。

……

素伞沉默。

与君佑多次对话，今天却是沉默最多的一次。

无数的冷嘲热讽，看热闹般的言语已经在她心里暗暗酝酿，但最终，她还是没说出来。

气氛实在太过沉重，压得素伞透不过气来。

她抬头想去看看岑玄和岑寻有没有采药回来，这样好歹能喘口气。

然后她看见，山洞之外，那微微亮的天际下，树树白花在风中摇曳。

白色的花海，似乎隔着那么远也能闻到那股沁香。

那么多白花……

素伞想起，君佑说他会一个月种一棵花树，种了半山腰就与岑寻成亲。

这么多树……是要在岑寻离开后，用多少个月去种呢？

三年？四年？亦或是五年？

她不禁想，是否一个黑影曾站在那片白花里，他低头小心地安放树苗，有时会蓦然抬头，看看远处是否有一个姑娘眉眼弯弯，款款而来。

素伞垂下眼睛，没有再想下去。

突然，她手臂一紧。

素伞一愣，低头——

竟然是川钰抱住她的手臂。

他动了？他没事！

素伞心下一喜，盖过了方才的一股子忧伤，却见他苍白嘴唇微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个口型……

她顿住了，脸上也没有那么欢喜了。

他竟然在昏迷中呢喃着那个名字……

仿佛不信，慢慢地俯身，侧耳去听，想再次确认——

“舞儿。”

川钰轻轻说，紧紧抓着她的手。

素伞蓦然有些心凉，却禁不住悸动。

是有些感动吗？

她静默几秒。

原来真的有这样的人，能爱一个人爱了千年却仍至死不渝，不愿忘记。

她缓缓将手附在胸口上，凝眉敛眸，就像能感受到那手底隔着衣服隔着皮肉的心脏是温热的。

他是那样地爱着她的前世。

可那终究不是现在的她了。

素伞轻轻叹息，微凉的指尖细细捋过他耳边的发丝。

墨黑的发，白玉的手，隐隐残存的血迹。

她缓缓直起腰。

手边的人却突然更用力地攥紧她的衣角。

他动了动唇，声音弱到几乎听不见，被风一吹就散，但是素伞却是那样清晰地听见那两个字:

素伞。

他在叫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