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婷死了，被草绳吊在教室的吊扇上。身着一身红色婚纱，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着。原本白净的小脚已变得惨白，并且微微发紫。

馨婷的遗体在空中微微晃动。

现场，隐约有一股熟悉的香味。

心脏仿佛遭受重击，我突然希望这只是梦境。身边的几个女生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哆嗦着下巴，眼泪流出的同时，尖叫声也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离教室最近的王老师迅速的赶到。他先是大声质问着怎么了，走到门前，看到馨婷被吊在空中。肥胖身体猛地向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颤抖着拿出手机用着断断续续的话语报了警。

警察到达了现场，做了简单的勘察和拍摄后，准备带走馨婷的尸体。

馨婷的身体盖上了白布，被抬在担架上准备送走。长长的婚纱被托在地上，渐渐染黑。

这时我才彻底醒悟，馨婷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笑也不会哭，只是一具等待火化的尸体。

罪恶感像爆炸的水球一样，侵占了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一滴眼泪划过脸颊，来不及拭去就已落在地上。

学校立刻宣布今天所有学生回家休息，明日返校。但围观和议论的人不减反增，到后来老师开始驱散学生。

馨婷的好友，林晓思和几个女生一起哭哭啼啼的。突然她好像发现什么似得，哭红的眼睛看着我，那眼神实在是难以描述。周围人看我的人越来越多，一双双害怕，猜测的眼睛，和一阵阵低语，压得人喘不过气。我赶紧离开了学校。

连最擅长的自欺欺人这种招式对自己都没用了。回家的途中脑海一片空白，双耳也一直嗡嗡作响。

回到家已近中午，鞋尖已被昨夜的雨水打湿，换好鞋后我便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寄母听到声响从厨房了走了出来，看到是我十分惊讶地说：“卫涛，你怎么回来了？你应该在学校啊？”

一看到寄母的脸庞，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我挤出几丝笑容说：“今天早晨两个人因为陈旧的塑胶跑道而摔伤，学校临时决定立刻翻新，所以休假了一天。”

“是嘛？学校真是，一直不维修只等到事情发生有人受伤后才重视，耽误了高中的学业可怎么办。卫涛，你可要多注意安全。”

“嗯，好的，你去忙吧。”

寄母回到了厨房，慢慢的传来洗碗做菜的声音。

看着寄母的背影，被馨婷死去的事情盖过的仇恨又渐渐回升了起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躺在床上灯也没开，只有在黑夜中我的思绪才会清晰起来。脑海的场景又回到了早晨。

好像又看见了馨婷悬吊在空中，微微摇晃的身影。

馨婷。。绝对不可能是因为上吊而死的，因为上吊死的人颌部受到压力，舌头会伸出。馨婷则合着唇，嘴角上扬着。脸也没有因为充血而变紫。这一点稍微聪明点的人都知道，但是发现尸体的现场只有我和另外几个女生，她们都吓坏了，大多数人又都没亲眼见到现场，只由听说是馨婷上吊自杀。

但馨婷的身体没有明显外伤，现场周围也没较多血迹，只有可能是毒杀了。

那件婚纱，应该是你在婚堂才会穿上的。。

真可怜。

我的推测很快便彻底陷入了僵局，思绪开始凌乱，脑海中的每一个场景都混乱不堪，随后干脆放弃了思考。

我躲在被子里，颤抖着，恐惧着。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良久，心情终于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果然，这种模拟性的思考能完美的带入人的情感。

喝杯咖啡吧，心里这样想。于是拿着咖啡杯，走到咖啡研磨机前，慢慢转动着机器的手把，看着咖啡粉一点点地落在咖啡杯里。不一会香味飘到我的鼻边。

闻着这熟悉的咖啡味，我好想起了一件事。

像触电一般，杯子从指尖滑落，随后便是尖锐的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双眼睁大，看着咖啡研磨机，嘴唇微微颤动。

“糟了。”

一旦踏入黑夜，那就再也回不不来了。

第二天，学校给我们班更换了教室，从原本的五楼暂时移动到了四楼。几乎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馨婷“上吊”的事情。

而作为馨婷男友的我则会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

学校几乎和平日一样，只是安静了许多。走在走廊上，渐渐地周围的人注意到了我。随后都不约而同地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也开始此起彼伏。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这种滋味还是让我倍感不适。

走到教室门边，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教室里非常嘈杂，似乎都是在说些关于昨天的事。终于我鼓起勇气站在门口，看着教室里的同学。嘈杂的声音很快平息下来，我走进教室，离我近的人都低着头，而较远的则不停窥视着我。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拿出第一节课所需的书，我右手紧握放在桌上，低着头表情凝重。

这种感觉真是度日如年。

不知什么时候屈老师走进了教室，老师的脚步声打破了平时教室少有的宁静。全班同学看向她时，她却一眼看见了我，脚步停了一下，随后稍有慌张地移开视线走上讲台。

“同学们，昨天发生的不幸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首先我们应维护自己学校的名誉，希望大家在校外不要大肆宣扬此事。第二，在没有得出事实结论之前，我不希望听见任何流言蜚语，引起不必要的恐慌。第三，警方已在调查此事，学校也在全力配合，希望大家被警察传唤问话的时候不要太过紧张，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就好。”

她那尖锐的声音实在是对我耳朵的一种惩罚。

从小我就对学校和老师十分反感。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必须要被关在那种地方，不明白为什么处处都要受到老师的限制，必须去面对老师一张张极不耐烦，粗暴的面孔，必须万事都要看老师的心情。他们总是在家长面前笑容满面，暗地里却用着各种手段惩罚着学生，用学生释放着自己的生活压力。在我看来老师不过就是一群害怕接触真实社会的人。

课上了没一会，就有老师站在教室门口传唤人了，而第一个被传唤的人就是我。心里咯噔一下，开始心跳加快，渐渐紧张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上，屈老师也停下了手中的粉笔看着我。

虽然意料之中，警方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和馨婷的交往关系，而馨婷又是穿着婚纱死的，谁都会第一个联想到我。

但真正让我害怕的是昨天研磨咖啡时想起的事情。

我鼓起勇气紧握拳头，站起来，抬起头直视前方说：“我绝对会查清事情的原因，即使馨婷同学已经不在人世，我也依然爱她！”

教室安静了几秒，随后竟爆发出一阵掌声，甚至还有人叫我加油，屈老师则大喊着安静。

嘴角竟然不自主地微微上扬，干枯心灵犹如获得了黑暗的甘泉。

伴随着这些声音我走出了教室，跟随着传唤我的老师来到了学校的会议室，里面正坐着两个警察。一个年近中年抽着烟，看上去经验丰富，和一个稍微年轻，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笔的两个男人。

一进门，那个抽着烟的警察瞥眼看了我一眼，然后掐灭了手中的香烟。面带老套的笑容说：“你好，卫涛同学，我是叫杨井，你可以叫我杨警官。这位是我的助理。”他伸手示意让我就坐在他对面。

那个传唤我的老师离开时把门给关上了，这让我很不安。

柔软舒适的沙发此时坐起来感觉冷冰冰的，内心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双掌十字闭合，放在茶几上说：“卫涛同学，我就直入话题了。你，的确是馨婷同学的男友吗？你们的感情是否一直很好。”

我看了他一样，中等身材，铜色皮肤，棕黑色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我实在是没有勇气敢与这双眼对视，于是低头看着茶几上的烟灰缸。

“我的确是馨婷的男友，感情的话。。时好时坏吧。”之所以在谈论感情的深浅问题上我犹豫不定，是因为有一阵子，馨婷忽然对我很冷漠，不怎么与我说话，也不太愿意在我身边呆太久。

“那么卫涛同学，你对馨婷同学的死有什么看法吗？”

“馨婷同学应该不是自杀的。。起码不是上吊自杀，因为上吊自杀的人舌头会伸出。大概如此吧。”

“哦？”杨警官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说：“没想到你能这么快从女友逝世的悲痛中走出来，都已经开始推理了。”

这家伙是在嘲讽我这种高中生的恋情吗，真是个品质败坏的家伙。

“卫涛同学，我想问一下，昨天晚上，你在做什么？”

问这话似乎就是明摆着怀疑我了。不安开始占据了我，希望昨天只是我的鼻子出了差错。

“我没有住校，当天六点三十左右照常回家。”

实际上，这个学校很少有人选择住校，因为大多数人离家都很近。

“这我们当然知道，我想问的是你离开学校后，做了什么。”

“回到家，看了一会电视，然后做完功课后就洗漱睡觉了，本来想打篮球，可下雨了。”

“也就是说，除了家人以外，基本没有人能给你做不在场证明了吧？”杨井依旧面带微笑，但眼睛里已没有了笑意。

这句话有些激怒了我，我用着有些愤怒的语气说：“你这是在怀疑我吗？”

杨井笑着挥挥手。“仅凭这一点，是不能怀疑你的，不过在现场我们还发现了几样东西。”他把脸凑到我面前面无表情地说：“教室的饮水机旁有一杯未喝完的咖啡，以及一个红口的小型自封口袋，里面残余了部分咖啡粉以及。。微量的氰化钾。对于这个东西，你，知道些什么吗？”他嘴的浓重的烟味直冲我的鼻腔。

这句话像个引线引爆了我的不安，我曾经给馨婷送过咖啡，并且是用红色的自封口袋包装送给她的。馨婷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现场也没有血迹，也不是因上吊自杀而死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基本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毒杀，昨天早晨隐约闻到的香味应该就是咖啡。警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我喜欢喝咖啡，并且还送给馨婷过。但他们肯定会查那口袋与咖啡的来历，查到我是否购买简直轻而易举。所以我决定不打算隐瞒这件事。

“咖啡。。我曾送给她过一些，并且都是用红色自封口袋包装的，但是我没有添加氰化钾这种东西。”

“嗯。。”杨井摸着下巴看着我说：“聪明的抉择。不过这样一来，卫涛同学你的嫌疑可有些大了。没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你送的咖啡里还有剧毒的氰化钾。”

我摇了摇头，表明着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嘛，在目前法医鉴定还未出现之前，还不能完全确定是否是因为中毒而死。”杨井抽出一根香烟用打火机“咔嚓”点燃，开始嗞嗞地抽了起来。

他看着我背后的盆栽说：“卫涛同学，馨婷同学的桌子里，放着她的校服，以及。。一枚水晶戒子。”

不出意外的话那枚戒子应该也是我送馨婷的。我曾在旁晚的时候，在教室里把这枚戒子送给了她，并且亲吻了她。她有些吃惊，但没有拒绝。从那天起我在校外经常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走路，在学校里也会偶尔做出一些挑逗的事情，以此向所有同学宣告我和馨婷恋爱。

我低下头，难过的说：“都。。已经结束了。馨婷，已经去世了。”

杨井一边抽烟一边用眼角看着我，眼中却充满着不信任。

“今天你和我的谈话先告辞一段吧，明天法医的尸检报告会基本确定此事。”杨井掐灭了烟，他一旁的助理也合上了笔记。

我站了起来，准备走出会议室。

“对了，你穿多大的鞋子。”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鞋。。挺好看。”

“39码。”

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杨井，而杨井也在看我。

回到教室已经是第二节课上课了。整整一天，我都在想我和杨警官的对话，不停地理清思路，不停着想着是否哪里有漏洞，不停地为自己整理有利证据。否则的话先一脚踏入监狱的可能就是我了。

很不幸。

今天回家的时候，我感觉被人跟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