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封锁消息，但是也只能做到不见报不上新闻而已。以这个老旧公寓楼为圆心，一个年轻女大学生惨死家中的消息隐隐约约地传开，虽然因为警方的大力封锁和顾辛泽及其朋友的运作，到现在也只是范围不广地遮遮掩掩的议论，但是这幢公寓楼短短两天之内还是清空了不少人，周围的行人也更少了。

秋天的夜晚在这么个行人稀少的街道显得有些阴森，那栋不高的楼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灰色怪物直愣愣地立在周围灯火微弱的建筑群中，有几点亮起的灯光使它充满了阴森不详的气息。

方正兴站在门前，一阵冷风吹来，他朝两手哈了哈气。还好那个和叶琪合租的朋友这半个月之内都在外地，而叶琪本人正在上大四，暂时不用担心学校会传开；她也不是本地人，暂且不牵扯她的父母。

他的思绪不由得转到刚才，虽然他和顾辛南认识，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道理站在自己一方时杠他一下，顺便给警局找些面子回来。

方正兴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八点半。随即走进了这间公寓楼。

楼梯比较窄，也就只能两个成年人并排行走。从案发那天到今天上午一直断断续续地下着雨，所以楼梯间的乱脚印更多了。方正兴一边慢慢上这楼梯一边再次打量四周，扶手表面白色的漆掉了一些露出斑驳的锈红，高处的墙皮也略有脱落。楼道间装的是感应灯，但是上到二楼时就不灵了，方正兴使劲敲了几下扶手都没亮，他只能就着手机的光拿出办案方便所配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

“咔”地一声，门锁转了一下，门开了。

出了事后这房子就让断了电，加之今天晚上又是风雨连连，所以屋子里暗的半点光都不见。方正兴轻轻合上门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终于能勉强分辨得清黑夜中物体的轮廓。

方正兴把刚才在警局拿上的鞋套穿上，确认自己待会留下的脚印不会干扰到现场留下的泥水印后才走了进去。

屋子里还是满地凌乱的脚印，还有当时现场勘查时为了保护这些痕迹用白灰画下的圈，在黑暗里给人一种无形的寒意与悚然，不用进去就能想象到卧室里墙上点点的血迹与地板上擦洗不去的缓缓流淌的血花，屋里的家具摆放半分未动，看起来很是稀松平常，但是因为颜色过于黑，过于暗，让人不由觉得那些衣柜里，窗台上，闭着的门里说不定三三两两地藏着奇形怪状的黑色怪物，在窃笑着舞蹈。

方正兴眼前恍惚了一下，好像能看到一个个子不高的身影，看不清面容，他顺着管道爬上了厨房的窗台，或者从阳台，从正门走进来。

他轻手轻脚却又肆意嚣张，他朝床上熟睡的身影狠狠刺下，利刃划破骨肉的声音触感起初让他恐惧，他下意识地补了一刀，再一刀，下一刀……

他笑了，他疯了，他状若疯狂地不停地刺，不停地刺，鲜血不断地喷溅绽射，床上的女孩抽搐着，最终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就陷入了永远的沉睡。腥红的鲜血染湿床单又顺着下摆缓缓躺下，像一道冒着小气泡的血色小溪蜿蜒前进，在地板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迹……

方正兴摇了一下头，将脑子里的想象去掉。他勉强分辨地上的脚印避着向前走了几步，屋子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很闷。他走到卧室，走进去，墙壁和衣柜上点点喷溅的血迹隐隐可以推断出当时的惨状。方正兴感觉背后有些不自觉的发凉，仿佛凶手的幽灵还游荡在这里伺机扑咬来人。晚上也看不清什么细节，只有那天看了无数遍的现场：飞溅的鲜血，开着的抽屉，整齐的摆设，他简单环顾了一下又退了出去。

接着他又走向厨房，看着那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窗子。窗外能看到一些高高低低的树木，此刻雨还是很大，树木高处细细的枝桠在风雨中剧烈地摇晃，窗子旁能看到一点生锈的管道。方正兴转头走出去，当时没有在管道上发现指纹，只有大开的窗户。

除了扰乱警察的视线的诸多看似线索的东西，那个凶手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方正兴站在阳台上，冷风在外面呼呼地吹着，装钉不牢的玻璃偶尔响那么一两声，呜呜的像是什么鬼怪的哀嚎。

他闭上眼睛。

人在黑暗里总是会胡思乱想很多东西，尤其是还在这么一个特定的凶杀案环境里，更是会觉得浑身汗毛竖立。

一丝从窗户缝隙里泄露进来的风轻轻地拂过他的脸。

有人从他背后猫身走过。

门打开了，又轻轻合上。

他纵身跳下阳台，回头留下一个笑。

……不，没有。没有完美的犯罪现场，所谓的完美和悬案只是因为那些尚未发现的瑕疵还藏在地底，或者说这些瑕疵本身就构成了完美的一部分。

你从哪里来？又是从哪里离开？

你在说什么？你又是在发泄什么？你是在笑，还是在哭？

……一米六五到一米七…男性球鞋…力气不大…没有凶器……监控里的嫌疑人……是你吗，穿着雨披瑟头瑟脑的瘦小的中年男人……是你吗，背着大大的深色挎包的脸色阴郁的旅行者？……亦或是你，那个衣衫褴褛看不清面容的流浪汉？

恐惧的感觉慢慢淡去，他闭着眼慢慢走动。

刻意吗？……刻意，非常刻意……他的思绪好像升空以第三人称的上帝视角俯视着这个房间。有人在这里做了一盆很大的插花，他的花枝叶繁茂，花团锦簇，形状各异，但有一株细小的花叶隐藏在最暗最深最不起眼的地方，它的根被浇筑了营养丰富的红色养料，因而蠢蠢欲动，待到它花开之时，所有人只能溺死在它诡美的奇香之中。

他慢慢拨开花叶，踩下荆棘。

细密繁复的枝桠被轻轻折断。

“啊——”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