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愿为你,再次赎罪千年
川钰非常清楚,这一席话说出去,他估计也是把命给交出去了。
不过,他不在意,死到临头,他宁愿要争一争口舌之快。
不出他所料,张云西直接重重地将他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川钰的全身的骨头几乎要散架。
他长发凌乱,分散在地,气息奄奄,神色苍白,目光却仍旧鄙夷而冷漠地看着张云西,嘴角亦是凉薄的笑容。
张云西厌恶极这种笑,就像即使是掌握了他人的生死,却依然被俯视着。
心下愤怒,二话不说,他就狰狞着面孔,抽出剑——
……
如果,有一个人,胆敢在你的面前,企图杀了你一个重要的人。
你会怎么样?
当素伞与岑寻在去了药田摘了草药,折身循着时暗时亮的火把光好不容易赶来,眼前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猩红的血迹,发寒的冷光,冷漠的剑刃。
那个从前骄傲,笑起来眼眸弯弯的人,如今身上千疮百孔,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仿佛一闭眼,就悄无声息地睡去。
而那个造就一切的罪魁祸首,站在那,用最残忍扭曲的笑意,持剑似要斩杀。
眼前的血腥一切不断冲击着素伞的脑子,心底升起一股无名的火,岩浆般不断奔涌到全身,烧灼去了她的意志。
谁都不能伤害他……
她的脑海中,只剩下这句话。
内力顷刻间爆发,那是深厚如汪洋大海的力量,一层一层波浪般推开,空气的波动剧烈到耳边也嗡嗡作响。
张云西蓦然颤抖着身体,全身都浸没在那浩瀚内力的威压之下,手指无力。
他惊异地看着自己的发软的手,努力想去握紧长剑砍向川钰,却最终“啪”的一声,使长剑掉落于地。
众人下意识抬眸。
随后,望见一个面带盛怒的白衣姑娘急速而来,每一步,都带着犹如汇集千年阴寒的内力。
她一把扶住了躺在地上的川钰。
他苍白黯淡的脸,一身鲜血斑驳刺目,微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唇,就像一个破碎的布偶。
只是看着,素伞不禁就红了眼眶,咬唇攥紧了衣袖。
怎么会这样……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好好地站在她跟前,还在叮嘱她不要出洞……
她开始不断拿草药敷在他的伤口上,企图想要止住流血,染红了一双手与一袭白袖。
“止不住啊……川钰,血止不住啊……”她低声说,几乎哽咽,双手轻缓地拢起,颤抖着肩膀,急得哭了。
川钰迷离着眼睛,脑中浑浑噩噩几乎沉得要一睡不醒,却清晰地听到那个曾经孤冷漠然的女子,带了哭腔的声音。
她还是来了……
疼痛蛰伏于全身,无力动弹。
他挣扎着安慰,别哭。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开口说出这句话,脑袋昏昏沉沉,团了糨糊一样,分不清是朦胧里还是现实中。
但是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试图说着,至少……让她听见一次。
……
张云西傻愣愣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出现的女子竟然使他掉了剑,还明目张胆地关心着他的阶下囚,在他眼皮子底下给阶下囚上药。
面对如此明摆着的挑衅,一腔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一下提起掉在地上的剑,指着素伞怒吼:“哪里来到小贱人!给老子滚开!”
素伞充耳不闻,自顾自给川钰的伤口上堆草药,还给川钰灌输内力调合。
“她妈还不理我……”张云西咬牙切齿,恼羞成怒。见着素伞这么护着川钰,想都没想,直接朝着川钰一剑刺了下去。
那一剑还劈在半空中,素伞眸色一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川钰。
张云西打了个空。
张云西还没来得及发怒,耳边便低低响起一个冰凉到让人颤栗的声音:“就是你想杀他?”
他不禁胆颤回想起这个女子刚才带起的深厚内力,但很快,他转念又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软玉甲呢!怕什么!
一想到自己的软玉甲,他胆子就壮,他就得意起来。他狂傲道:“是我,又如何?”他张扬跋扈地笑道,“反正我有软玉甲,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伤不着我!”也不顾及什么,解开衣衫露出那一身莹白的软玉甲。
这下,这女人该吓退了吧?
素伞瞥了那软玉甲一眼,随后凉凉笑了一下,嘲笑似的。
笑得张云西心寒。
但是,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即使方才那女子展现出来的内力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但还不足以破坏他的软玉甲。
所以,张云西还是面带笑容,镇定着。
却见似乎一念之间,天地风起云涌。
寒风刮动,树枝几乎要折下,脸上如有一把把利刃划割,周围冰冷的气息似乎要凝固。
素伞轻轻抱着川钰,目光森然阴沉,冷冰冰的模样。她的身后,是诡谲多变的暗云与空气波动。
垂睫,抿唇。
伸伸手,她抚了抚怀中人的发丝——
她本身就在赎罪,所以,千年下来她尽量避开祸事,不曾害死过一个人。
也因为这样,她不会什么招式,一切不过是仗着那谁都没有的浩瀚内力的蛮力碾压。
但这次,她不想再置身事外。
无论如何,就算是拼上性命,她也要杀人。
一瞬间,狂风躁动袭卷,一股无声的巨大压力直直按压向张云西以及所有的灰衣人。
显然他们承受的内力完全不同,灰衣人只是被限制住了行动,张云西则被碾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仅靠他那较之起来只能称微弱的内力和他的软玉甲。若不是如此,此时此刻他早已被碾成一团血肉了。
僵持。
素伞皱眉,捏紧手指。
那男人似乎堪堪抵制住她的内力,而她自己也几乎被耗尽内力,这样下去,就只剩死局了。
一般人一旦内力耗尽,就会昏迷,或许一辈子也醒不过来,甚至可能会死。
这个念头一出现,素伞顿了顿。
她并不是一般人来着。
她是不人不鬼的妖怪,谈何一死?
而且,若真的死了,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一种解脱。
千年梦魇,永生不灭的诅咒,会就此结束。
……
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
她也就回不了头了。
下一秒,她弃尽全身的内力。
气流狂盛,是最后的孤注一掷,直逼向张云西。
随即,便听那软玉甲发出“呲,呲”的崩裂声。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张云西那没有软玉甲保护的脸变得血肉模糊,软玉甲也骤然崩碎——
“啊——”张云西惊恐地惨叫一声,衬得一张恐怖的脸更加诡异。
素伞也一口血喷出来。
她颤抖着手指,想凝起一丝内力。
已经破了软玉甲,再有一点点力气,就能杀死张云西。
可她的身体已经透支,不但没有内力,甚至有昏迷的架势。
而且,张云西虽然没了软玉甲,那一干灰衣人也不是吃素的。
该死……
还是,不能离开这里吗……
素伞整个人半当支柱,也半倚在川钰的身上,失神地想。
张云西显然也注意到这点。
并且,丧失软玉甲与受到的痛苦让他更加愤怒。
他怒而大吼:“我今日就要你们全部去死!”一招手,灰衣人们迅速一个个摆好剑式。
素伞眯着眼睛,靠着最后一丝似有似无的意识,尽量用身体挡住川钰。
这时,她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与此同时,身体也被人灌输了一些内力。
素伞虽然快架不住昏厥,但在那一些内力的支撑下,还是隐约看到了那个人。
是君佑。
他缓缓站了起来,除了左臂上那被狼狗咬去的伤口,其余的都经岑寻敷的草药,已经好多了。
最关键是,四妖剑的后遗症已经消散了。
他扫视着周围的一干人,最后把视线凝在张云西身上。
那招四妖剑,不过是出其不意罢了,现在君佑有所防备,张云西无论如何也得不了手了。
君佑对张云西那张狰狞的脸,展露出一个温和而嗜血的笑意。
他理了理凌乱不堪的衣服,轻声道:“你说,我要怎么搞死你?”
……
这是素伞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她便昏迷了。